继后登基手册(37)
这些时日因继后带领,赈灾初见成效,段怀临大力嘉奖谢氏一族,叫其它世家再也坐不住了,空闲时分带着妻儿老小一道来城外帮扶。
其中陶祭酒便在其中,这日休沐,携妻杜月徽踏足城外,步履沉稳来向灾区。
杜月徽一袭素衣,发髻轻挽,眉眼柔情似水,却难掩愁绪。
陶祭酒侧目望向身旁佳人,知晓她心中所想,不免燃起怒火,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边威胁道:“月徽,你乖一些,祖父年迈,看不得你愁容满面。”
杜月徽一惊,浑身颤抖,知道又是拿她祖父性命威胁她,陶家虽在朝廷领了事儿,祖上却是个杀猪匠,且全家并不避讳有此过往,甚至大堂中央就供奉着一柄杀猪刀,上面血迹干枯,杀气腾腾。
怀中佳人缩着身子,手指冰凉拽住陶祭酒袖口,粉糯糯的鼻尖儿在寒风下越发通红,双眼极快眨着,散去眼底泪意,才抬头挤出笑脸:“夫君说得是。”
大雪初停,厚厚的积雪覆盖土地,四下白茫茫一片,城外聚集的百姓也都领上了棉布夹袄,一道道黑色身影在雪地里忙碌奔走,不时有兵士巡逻,维持各方秩序。
杜月徽穿梭在人群中,带着一堆孩子在雪地里写字唱歌,儿歌从稚嫩的嗓子里喊出来,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陶祭酒则看不上妻子这方行为,抱着手跟在身后冷嘲热讽道:“饭都吃不饱,还想着识字唱歌?”
杜月徽顿了片刻,背过身去,带着孩子们走远了些,她本就性情绵软,嘴又笨,又不擅长吵架,况且在外面争论起来,实在有失体面。
要是某个人在就好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紧挨着心脏跳动的地方,贴着一枚平安符,正提醒着她,被人惦记思念,不可妄为。
所幸陶祭酒并未过多纠缠,嘲讽完妻子,他忙着同梁煜套近乎,这位世家新贵近日得上看重,得趁着赈灾完成前同他拉近关系,否则等人回朝复命,恐怕连边都碰不着了。
“杜夫子才气斐然,也是本宫的夫子。”
谢令仪从她身后而来,牵着庆阳的手,对杜月徽莞尔一笑:“秋狩一别,本宫与陆昭仪甚是想你。”
“娘娘!”这群孩子也不怕人,一个扎着羊角辫儿的小姑娘扑上来抱住继后的腿:“我们也能跟着夫子读书吗?”
对上一双双期待的眼睛,谢令仪点头,声音温柔且坚定道:“当然可以。”
庆阳难得碰上同龄人,早带着他们往雪地里撒欢儿去了。继后踱步走到杜月徽身旁,两人往远处走去。
“本宫每日都要往宫里送信呈报赈灾进程,若是需要送信,可来城外找红绡。”
“劳娘娘挂心,只是外命妇私相授受终是不妥。”
杜月徽声音低沉,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昭仪娘娘过得好,臣妇别无所求。”
女人小心翼翼踩在雪地里,像只谨慎的猫儿,留下一行清浅的脚印。
城外荒芜一片,积雪与污泥掺搅在一起,泥泞扑到衣服下摆,杜月徽立在树影下,似一道缥缈淡薄的影子,随时都能消散而去,
陆绵绵那样热烈的火,也会为如此浅淡的风燃烧吗?
谢令仪默不作声,想着好友那张扬的性子,爱恨浮于表面,当初就是为了清冷的月亮抗争吗?
这些过往她并不清楚,只隐约听说,陆绵绵入宫前曾闹过一阵,陆夫人还往广平郡寄过信,托她劝一劝。
那封信没寄出去,后来就听说,陆绵绵不知怎么又肯了。当初以为她是误入迷途,原来竟是走向了死胡同。
寒风浮动,吹乱了两人头发,继后长出了口气,低声道:“回去吧——”声音哑在喉间,杜月徽藏在衣下的肌肤,露出蜿蜒青痕自腕骨爬上小臂,新旧瘀伤叠成狰狞蛛网,甚至最里处的衣服上,还隐隐粘着血痕。
一股无名之火从谢令仪胸口燃烧,她顾不得师徒之礼,上前握住杜月徽的手腕往上一拉,这次彻底看了个清楚。
“是…是臣妇不小心撞的…”
女人手忙脚乱挣脱,攥着衣袖想要遮挡,羊脂叮当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青海籽料,玉石中央晕染出一片鸡血色,当初陆绵绵还抱怨过,虽色彩奇绝,里面却多是冰裂,只得做了对儿细窄的叮当镯,血色雕成玉环串在镯间,倒是难得。
谢令仪想起来,另一只,似乎在陆绵绵手腕见过,她首饰繁多,常有替换,那只镯子似是旧物,从不摘下。
她拂过伤痕的刹那,指尖传来诡异的灼痛,杜月徽手臂上的淤青斑斓,与母亲脖颈间常年不消的指痕如出一辙。谢令仪木着脸,想起那年春分,父亲新纳的扬州瘦马在游廊唱曲,母亲那时笑得满脸泪,攥紧裂成两半的翡翠耳珰,说“酥酥你看,这玉碎的声音多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