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朝暮(146)
“魏世子。”宋祈羽应道,还是同样的称谓,姿态却熟稔很多。
魏元瞻端详他一刻:“表兄一个人……这是去哪儿?”
他并未遮掩:“玉阳。”
魏元瞻心生疑窦,眼眸在他面上复扫须臾:“表兄去玉阳作甚?”
正值京试,他不在京中备考,只身前来,总不会与自己一样是去投军的吧?宋家世代书香,怎可能放他入行伍。
宋祈羽不答反问:“世子呢?”
魏元瞻半晌没作声,英气的眉毛微微一动,虽然意外,心里却钻出些喜悦的情绪。他随口提道:“表兄要与我同路么?”
“不了。”宋祈羽清朗的脸庞露出一许难色,很快敛尽,抬手抚摸一下马的鬃毛,待它暂歇片刻,他便得继续走了。
从军一事,他不曾当面言明家中,若停留太久,父亲的人恐要追上来。难得离经叛道一回,可不能失手。
魏元瞻好意邀他同行,遭他直拒,面子上挂不住,脸色恢复了原有的傲慢,径自坐到木堆旁,目不斜视,余留耳朵听周遭动静。
等最后一抹天光收尾,宋祈羽起身跨马,拨转马头前,他叫了一声魏元瞻。
很不一样地,他也没称知柔“四妹妹”。火光模糊了他的五官,连声音也变了似的,有不舍藏在其中:“你若能见到知柔……”
他话语忽止,沉默了很长一段。
奇怪,他竟觉得魏元瞻能在卫队的看守下,再次见到知柔。其实哪容易呢?他垂下眼睫,那一声未出口的“珍重”到底成了憾事。
“罢了,”宋祈羽揭过前话,抬起眼,看着魏元瞻,“我在玉阳等你。”
说完,打马扬尘而去。魏元瞻望着他行远的身影,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举头凝着月色,压在心底许久的念头终究悄生了芽。
滞留楚州的第三日,队伍里的人又多倒了一大片,守卫因此宽松不少,简直像时疫一般,传染极快。
景姚在这天夜里开始呕吐,知柔和她已经很熟悉,从她口中得知了许多关于北璃的消息。
是夜,知柔照料她歇下,独自出到帐外。
月明星稀,靴子在草地上沉缓移动,落下轻微的“沙沙”声。
知柔没有逃跑,而是在心中盘算如何脱离燕朝。圣命不可违,虽她只在宋家待了五年,却已将那里视作来处,她绝不愿牵连宋府。
败叶从树上坠到知柔发间,她没有留意,只一面思忖,一面摩挲袖中那把短刀。
十七王子……知柔回想景姚所言,还是无法将那位尊贵的男人与自己的计划联系起来。或许等她到了北璃,真正识得草原上的人,一切就不会这般棘手,如蒙重雾。
一轮月光洒在水面,映到知柔眼里,她眸色濯濯,思绪却浓重。
好想念阿娘,好想念魏元瞻。
知柔些微出神,便在此时,有人突然靠近她,衣袍带过的风灌入耳畔,随即一只修长的手把她的嘴捂住了。
她不知道是谁,几乎在那只手贴近她的瞬间,她将袖中的刀掠到手上,手肘用力一击,回身扣住来人,随后将他压到树干上,横臂死死抵住他的肩。
四周一片鸦黑,灯火尚远,知柔看不清男子的面庞,短刀倒是不客气地出鞘半寸,借微弱刀光照探——
“什么人?”她话才出口,腕骨被他牢牢握在掌中,那不是移开她的力度,反有些兴味,在耐心等待她的反应。
知柔没遇过这么放肆的恶徒,她五指一松,短刀立刻掉到另一只手里,刚有起势,他突然张口,语气下掩着无赖的笑。
“你要拿我的刀,伤我么?”
第65章 饮飞雪(五) 揽她入怀。
树下阴影罩着两个人, 气息太近,那点剑拔弩张的氛围忽然扭转,知柔微怔了住, 手头力道已松,眼睛像磁石一样盯在对面。
她该认出来的,那只手, 骨肉间带着又柔又刚的力度——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伤她, 是在玩闹。
魏元瞻把身上的胳膊牵下去,自笑一声:“想见你一面, 真不容易。”
哪怕穿了冬衣, 他仍觉得后背皮肉发疼,好像树干的纹理嵌了进来,摁出点儿血迹。
知柔再不敢置信, 此刻也缓过神,忙将他拉到树外,希图借着月光检查他。
手上有些急,魏元瞻只觉不轻不重的爪子在他身后碾转,忍不住笑了,回身挡住知柔:“怕什么, 你还伤不了我。”
整个人的影子倾压在她身前,他身上没有她熟悉的皂角香味, 似乎被青草和空气的味道掩盖,是一种清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