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朝暮(178)
过去的场景侵袭而上,眼前是长淮为他处理伤口,一边埋汰道:“照您这受伤的速度,十个身子也不顶用,我说小主子,您还是注意些吧……”
魏元瞻突然有些崩溃,他还不能接受死亡,不能接受于他重要之人弃他而去。
双手捧上长淮的脸,轻轻摇他,嗓音中有哀求的意味:“长淮,你看着我……长淮……长淮……”
他眉尖微皱了一下,魏元瞻知道他听见了,便重新把他背起来,一步一步往村口走,侧脸对他说道:“你再坚持一下,不要睡,很快就到了……”
长淮的意识渐渐模糊,只觉自己在一副硬朗又宽大的肩背上一沉一沉,当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是一家医户救了他们。
肃原战败,北璃将领严令不可屠城,至于周边村落,他们视若无睹。
同为国朝子民,城破的消息一传来,村里唏嘘不已。李医户在林中采药晚归,恰见我朝军士负伤行来,便将人接到家中。
晨曦映门而入,长淮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身下垫着两层铺子,血衣已换,穿的是这家主人的衣裳,很干净,有阳光的味道。
稍一垂目,魏元瞻的身影就在床边,枕其手臂睡着,应是累极了,脸上身上都是血,居然没去清理——他最好整洁,几时这样眠过?
长淮忽然想哭,把头朝里边转。
如此轻微的动作也能把魏元瞻惊醒,他直起身,低低地唤了一句:“长淮?”
抚衣起来瞧他,与他对视上,魏元瞻仰唇一笑,那笑容,比长淮见过的所有时候都更灿烂。
“你醒了,太好了。”
怕他口渴,魏元瞻踱出去给他找水,不过半顷就回到屋内,扶他坐靠床头,喂他喝下半碗。
伺候人的事情,魏元瞻做起来也不毛躁,双手清洗过,想必昨夜,那双手上浸满了他的血,指尖犹萦绕着浅浅腥气。
长淮声音嘶哑:“累您受苦,长淮罪该万死。”
“胡说八道。”魏元瞻皱着眉,剔他一眼。见他身上不好,这才收了愠气,起身坐去一旁。
魏元瞻不开口,长淮不知该说什么转圜,脑子沌沌的,有种劫后余生,愧疚与迷茫的感觉。
回忆整场战事,他蓦地想起四姑娘,目光往桌边停一瞬,纠结要不要告诉魏元瞻。
说了,会有用吗?
四姑娘是随北璃军队来的,观那情势,她南下定有蹊跷。而今肃原城落入敌手,爷就算知道四姑娘在此,又能如何?
他不愿见魏元瞻再以身涉险。
可……那是四姑娘啊。
长淮百般踌躇,终究改了主意,在魏元瞻倒茶时,他垂着眼:“昨天……我见着四姑娘了。”
魏元瞻手顿住,因长淮醒来而平复的心跳一刹又猛烈抨击,擂动不停。
第79章 年年雁(一) 放在心上之人,我也有。……
四个月, 不够桃李再开,雁去燕归,却对魏元瞻来说, 久得恍如隔世。
他已经四个月未曾见到知柔。
军中生活简单,也琐碎,他从云川辗转至此, 对时间已无多少感受。
唯有在他思念知柔时, 方才察觉长夜无垠,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 全叫这夜吞噬, 漫生出一些求而不得的痛苦。
他从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这么难过。
时隔数月,魏元瞻再次从长淮口中听见“四姑娘”, 握着粗瓷碗的手不觉一顿,随即放下,扭过头。
“在哪?”
视线毫无阻隔地看住长淮,声音里有隐忍和难以遏制的忧虑,“她……可有事?”
长淮摇一摇头:“四姑娘与北璃军在一起……若我没猜错,她此刻应在城中。”
“你这是何意?”魏元瞻站起身, 脸色变了变,仍盯着他。
肃原城败, 北璃军在城中定少不了抢掠恶杀。知柔与他们一处是受人胁迫,还是虚与委蛇?无论是哪一种,她的处境必然危险。
长淮将他经历的告诉魏元瞻,最后,他忧心道:“四姑娘多半是在草原混入军队,以此谋得南下。她几番护我……”
想来身份暴露无遗。
都说北人残酷, 然内外一心。四姑娘在战场上定也杀了他们的人,现下境况便如同刀尖行走,凶险万分。
长淮心里愧怍,眼不瞧他,却闻脚步声往外头起,忙抬手掀掉薄被,欲下地来:“爷,不可!”
魏元瞻听见动静,折身回到床畔,手才扶住长淮的臂膀,就见他启唇:“是我亏欠四姑娘,爷,让我去。”
他因为紧张,患处又沁了血。
魏元瞻皱眉,带着命令的口吻把人按回床头:“你好好养伤,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