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朝暮(259)
到了日暮,知柔和魏元瞻一同用饭,间隙去看了苏都几回,又折出来,捧腮坐在沙盘前。
她托兰晔给星回传信,今夜不回府,万望她替她遮掩。
这也是魏元瞻回京以来,第一次在军营过夜。
第112章 拂云间(二) 只是碰了一碰,知柔瞬间……
帐中点着灯, 火光明亮,几案上摊着一册书卷,知柔坐在案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 方看进去一会儿,思绪远飘,又惦起苏都。
她没在那间帐中守着, 因为同在一处, 她总会生出一些奇怪的念头,仿佛他们本该如此——相互扶持。
可是他们并不亲密。
她将人带回来是因为阿娘, 眼下他性命无忧, 她自不必蹲在那等他醒来。
手里的兵书好像失了滋味,文字甫一入目,脑海里顿时浮现浑身是血的身影。知柔有些疲惫地揉揉眼眶, 手落去腮边,握拳支颐。
蜡烛将黑暗挤到角落,魏元瞻居于下首,往常这个时候他该在家中写字,今夜为了陪知柔,亦是抱着书卷百无聊赖地看, 视线来来回回地去睃她的举动。
她大约烦心,话少, 他便没有时刻与她交谈,只见她左手的动作不太利索,一天了,她举物时指尖犹在颤。
兰晔引她洗脸休息那会儿,他叫长淮给她送去了一堆药,还有一本医册。那是老军医画来收徒的, 图文相辅,也不知她用上没有。
魏元瞻的视线明晃晃,知柔有所感应,抬了下脸,睫毛扇动一下:“怎么了?”
他缄了须臾:“你可有何处不适?我让长淮拿去的东西,你是用了吧?”
“用了。”
长淮送来的医书很别致,注解得当,通俗易懂,当时她便循着上过药。
眼下听他问,知柔扭动了下,左边的肩不太舒服,抬手触碰,更觉得疼。她双眉微拢:“可能是摔得狠了些……不要紧。”
“在哪摔的?”魏元瞻当即丢下书朝她走来,那架势,仿佛要亲自为她诊治。
知柔见状,心头闪了一闪,突然冒出个促狭的主意。她把书重新拾起,慢悠悠地说:“我记得……好像是在我房中,某个贼藏在里面,一把将我摔在地上。”
这听着怎么耳熟?
魏元瞻眉峰略挑,居高看见她掩于书后的笑,旋即反应过来。他眉梢落下,手心握得稍微紧了。
“对不住。”
“没关系啊,”知柔莞尔,容颜里有些捉弄到他的得意,很快又说,“我与你玩笑呢。”
她擅长扭转氛围,一递一言中,帐内的安静调了一种方式。
火苗哔剥作响,魏元瞻撩袍坐于知柔对面,她的脸颊在火光下分外细腻,像上等的羊脂玉。
“其实是我扶苏都下马,不小心磕碰了。”她重新措辞。
记着兰晔与她单独讲的那些话,她的眼神逐渐端正起来,认真地看魏元瞻。
那些零零碎碎、由少及长的回忆蓦然翻涌。
他总是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
知柔张了张口:“魏元瞻。”
她声音清澈,像潺潺溪水抚过青石,这样纯正的一把嗓子,竟叫人听出些绵软的情意来。
他注视着她,四目相对,眼瞳的颜色在烛火下显得深了,好像有声音自胸腔里传递出来,一鼓一收,沉稳有力。
“你真好。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好的那个。”知柔弯唇说道。
这话听着有些没头没尾,魏元瞻稍怔了下,须臾垂睫一笑,笑得很实意,肩膀都在微抖,随后他掀起眼,半是正经、半是不着调地问了一声:“你认识的人多么?”
知柔被他逗笑了:“多啊。”端起腰,一副神气的样子,“光是京中我都数不过来,还有洛州、北……”
话犹未尽,“沙沙”的脚步声隔帐响起,下一刹,兰晔的身形与嗓音先后而至——
“爷,四姑娘,那人醒了。”
一炷香前。
灯亮着,偶有袖风翻过,火苗一倒,顷刻又立正。
苏都费劲地睁开眼,朦胧中看见两个人影在动,外间金柝声声,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儿时在军营陪伴父亲的时候。
这不是父亲的军帐,也不是桦木林中独属于他的地盘,不能供他心无戒备地安置。
苏都欲待起身,钻心的疼制止了他,不由咬紧牙关,少顷,闷喘口气。
那两个影子还在互相推搡,幅度不大,声音也很低,似乎在密谋什么。
“……要说你说,我不去。”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忠臣’?敢于直言上谏,可是能名留青史的——我把好机会让给你,叫你在爷心里地位长存,你怎么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