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朝暮(274)
知柔有想见的人,瞧凌鹤微出行有武侍,姐姐随其一处,应当稳妥。
“十三姑娘,凌公子。”她轻声唤道,眸光璀璨如星月,借口说着,“我与旁人有约,这便告辞了。若在山中听见什么奇异的动静,能替我送姐姐平安下来吗?”
凌鹤微邀宋含锦同游乃真心实意,初时见知柔也在,她颇感惊讶。此刻得她请求,她提唇笑道:“柔姑娘放心。”
循的是旧时喊过的称谓,知柔未觉有他,宋含锦狐疑地将二人睃了几眼。
孤身携仆婢出京,于宋含锦而言是新鲜事,正因此,她略有焦怯,适才谎说身体不适,诓知柔伴随。时下与凌鹤微一道,亦清楚四妹妹是要去找魏元瞻,故未作挽留。
“宋四姑娘。”凌子珩在晨光中踱了上来,自三年前韵柳河畔分别后,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同知柔搭话,“我送你一段吧。”
树影蒙上他的面庞,有种水纹映照的错觉,他的声音也很清冷,或许是阿娘的缘故,知柔转头看他一眼,竟颔首答应。
温热的阳光从头顶落到肩上,两人往下走,知柔步调稍快。凌子珩不见她讲话,先问了一声:“关外的生活有意思吗?”
大多人问候的语术会是“过得如何”,乍听他所询,知柔曝在清辉下的眼梢微微挑起,停顿刹那,笑了。
“若凌公子喜欢牛羊的话,应该算得上有趣。”
她话中有几分吟玩,凌子珩牵一牵唇角:“宋姑娘如今,倒是不一样了。”
未等知柔回应,他脸色正了些许,衣上的沉水香味于二人袖间推拉,他温声道:“那日在猎苑,你可是受了伤?”
她讶然侧过脸,凌子珩没有回避,静静地与她对视。
那天,知柔只看见了凌鹤微,并不知他也在,目下听他问起,略有些局促。
方启唇,忽然有狠戾的风声从前面掠起,知柔下意识作出反应,拽了身边人一把,掣至道旁。
箭风擦着他发冠而过,“砰”的一声,似射中一物,由背后传来闷响。
凌子珩心头一震,待呼吸平稳后,脚步微转,向前看去。
一个年轻矫健的人影骑着黑马,手里的弓自然垂落,另一只手执辔,停在前方。
凌子珩目色深静地打量他。
男子身上风尘仆仆,俊朗的面容被这副假象所遮,乍一望去,其实并不起眼。但他如青松般挺拔的身躯,和那生机勃勃的姿态,便令人难以忽视了。
他们见过几面,凌子珩认出来,是宜宁侯世子,魏元瞻。
不知是否他的错觉,魏元瞻对他深深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是接近友善的况味。
未几,兰晔打马追来,翻身下马,跑至道中查看,继而高声冲魏元瞻道:“爷,狐狸!”
魏元瞻嘴边笑意愈浓,双腿轻夹马腹,往前催了催,到知柔身前。
他的眼睛只看着她,坦荡、明亮,声音在阳光下透射着,直白地问道。
“知柔,是来见我的吗?”
第117章 拂云间(七) 一点点霸占着她。……
山脚下的民舍在暴雨中损毁, 泥水漫溢,修整之事延续了一天一夜,方将局面落成。
太阳初升, 魏元瞻在溪涧旁洗了把脸,衣袍染着修葺时落的脏污。他下视一瞬,略皱了眉, 索性将上裳解下, 扔去马鞍,继而走到溪边打水, 一桶一桶往身上浇淋。
兰晔捧着储衣伺候在侧, 目光稍搭他的背脊,相比从军以前,他是没那么讲究了, 但同军中那些粗犷糙汉摆置一处,真是独一份的清流。
长淮自炊夫那弄来两碗汤饼,待魏元瞻披衣系上腰带,便踱去与他。谁想他不着急用,径自走去树下,从鞍袋中掏出豆饼喂马。
瞧主子不要, 兰晔用胳膊肘戳一戳长淮,笑吟吟地受用了。
疲惫一夜, 魏元瞻抬目望了望天,瞧今日天气不错,突然起了兴致。
他拍一拍马颈,回首对长淮二人道:“叫他们回营吧,我出去转转。”说罢一个飞身,跨坐上马。
“爷往哪去?”兰晔连忙丢下汤碗, 一边擦嘴一边朝魏元瞻趋步。
笼合的春光熨在少年颊边,他唇角微微上仰,昳丽的容色中勾勒一笔清浅的笑:“听闻云山的野狐多,你不是想要裘衣么?”
言下之意是要到云山为他打上几只。
魏元瞻十九了,眼望六月便将及冠,行止间仍有些孩子气,仿佛昨夜不得娱兴,今朝需得补回一般,精力旺盛得叫人叹服。
兰晔一面感概,心里微微触动,不由小跑至树下,蹬了马,扬鞭踏尘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