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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朝暮(30)

作者:望成 阅读记录

星回思想一会儿,忽然抿唇:“四姑娘的心也太沉了。太太待您好,这不是好事么,哪里要去想那么多。”

知柔就是觉得古怪。

私底下她去问安,二太太向来是疏疏淡淡的,甚至有些冷漠。有宋从昭在时,二太太还会偶尔提她几句;若他不在,便权当没有她这个人,随她站着、坐着,还是发呆,她皆不在意。

眼下一桩桩、一件件冬物与她添补,实在反常。

事实也是如此,许月鸳对知柔的好,皆是出于算计。

打上次许老夫人寿日,知柔被带去许府祝寿,却得一眼乌青,宋从昭知晓后,与许月鸳吵了几嘴。

她心中有气,兼原就不喜她们母女,便同身边人合算着,先予其利,全了自己的贤良名声,再慢慢等那丫头犯错,积年累月的叠起来,加诸其身,便有了正当的名目把人送回江南。

如此,小的走了,当娘的焉有继续留在宋府的道理?整治一个不学无术、任性妄为的孩子,总是比整治一个受宠的姨娘好听得多。

往日下学,知柔都要到樨香园待一阵,用了晚饭才回拢悦轩。今日却不同。

她担心与林禾答对会被看出端倪,稳妥起见,知柔少坐一刻便借口喂乌龟,先辞回屋了。

从樨香园到拢悦轩的路说长不长,知柔捱步走着,眉尖微蹙,作思考状。

星回喊了她几声,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忙上去将人拽住了:“四姑娘,仔细看路。”

知柔立住脚,鞋尖就蹭在阶壁上,险些跌下。星回托着她的胳膊,端详她道:“四姑娘在想什么?打林姨娘跟前出来,您便没再吭声。”

朝夕相处日久,知柔对星回的秉性很有些了解,她胆子小,请她掩护自己,不一定牢靠。故而谋划出府一事,知柔没对她说,只含糊地笑了下:“有点饿……”

因这一句,星回一近拢悦轩就和知柔分开,跑去小厨房里找吃食。

下午阳光澄亮,婆子丫头们做完手里的活,纷纷躲在檐下偷闲。不一时,屋内涕泣声响,众人皆愣,即刻应过来是四姑娘的声音。

院里的人已换过一次,没哪个敢对主子不上心。听见动静,一窝蜂涌到卧房外,等管事嬷嬷查看后下达指令。

却是四姑娘的乌龟丢了,大伙儿松一口气,转头四散着帮四姑娘寻。

待星回返还,知柔早已没了踪影。

快进腊月,京中的气候愈发干冷,市间行人渐少,货郎挑着竹箱呼唤而过,擦肩一位窄袖圆领袍的小少年。

“他”由一名老妇牵着,在街上徐徐地走,或是给风刮疼了,面上有团稚气的红晕。

这人不是知柔是谁?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特意请了个婆婆带她前往,一老一小走在路上,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以至于宋祈羽同人经过她们,仅仅掠了一霎,便错身离开了。

知柔来过起云园,依稀记得些路,眼望快到了,她与老妇分别,掏出一张面具戴上,于无人处爬上那堵不算太高的土墙。

纵她天生好动,蹦跳惯了,此时拖着冰手冰脚,做贼似的往上攀,心里十足后悔。

为了个不打紧的柿子,和一个不打紧的人,费她如此周章,太不上算。

转念又丧气地想,谁叫她欠了人家?再不践诺,她在魏元瞻面前真无法端直腰了。

知柔算好了,她就摘一个,等下回可以名正言顺出府,她再到雪南先生那儿当面“谢罪”。

园子里,魏元瞻坐在石几上,极认真地拿手巾擦剑。

盛星云是一早逃学过来找他的,抻一抻压麻的腿,冲他赞许道:“你也忒勤了,一个早晨不够,下午还要过来续上。回去呢,你回去还练么?”

“府里没地方。”

这真是谦辞,盛星云一趣:“侯府没地方,那我家岂不是土阶茅屋?”

魏元瞻听着笑了下,把剑送回剑鞘。

盛星云仰头望天,半晌,幽幽喟叹:“打你从书院走了以后,我跟冯铎他们耍在一处,好没意思。”

“来起云园睡觉就有意思了?”

他咂了咂嘴,然后摇头:“没意思。”

魏元瞻只管笑着,不怎么客气:“那你快走。”

“是啊,我一直在等你,能走了吧?”说完起身,懒洋洋地站在那,浓长的睫羽下投着狡黠的阴影。

魏元瞻不禁剔目打量他。

果然,他得意地笑了声:“龚岩他小儿子不是好虫斗么,可巧,龚三的促织是我一个掌柜大哥的朋友驯养的,我请人拖了拖,等咱过去。看他没了角儿,这戏还怎么斗。”

“龚三又招惹你了?”

“他没有,是他老子……”

话音即止,盛星云的脸色立时淡了。魏元瞻亦然,那双眼睛寒气凌凌的,全是鄙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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