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朝暮(62)
“军士,便不是我朝子民了么。太子殿下……”知柔顿了半晌,突然说,“我不服他。”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话,若让林禾听去,不知要怎么教训她。
还好,她身旁坐着的人是魏元瞻。
他听言,诧异地睇她一眼,随后清朗地笑了笑:“我也不服。”
说完倒躺下去,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擒着未吃尽半颗剩梨。
天色犹未黑透,月亮朦朦地映出来,知柔也躺下去,几乎与他并肩。
屋檐下的世界,华灯初上,别人在五光十色里忙转,他二人却窝在高处,安安静静的,什么都不急。
良久,魏元瞻突然喊了一声:“宋知柔。”
她微微侧脸:“嗯?”
“今夜之事,你可千万别在外面乱说,小心你的脑袋。”
“我有那么笨吗?”
魏元瞻笑了,声音自胸腔里迸发出来,很低,恍惚令人产生几分动听的错觉:“没有,最好。”
知柔轻哼一声,咬了口梨。
没多久,魏元瞻又道:“你为什么和盛星云……比跟我熟?”
他还惦记着昨天下午,知柔和盛星云谈笑自若,全似没他这个人在。
他的话问得不清不楚,知柔眉梢轻挑:“你说什么?”
明显是他问不出口,将唇抿了又抿,为自己做了足够长的准备,才转来半张脸。
大约抱了几分期待,魏元瞻目不转睛地盯着知柔。
“我和盛星云,谁更好?”
第27章 起微澜(五) 目光不断翻越,都在寻知……
这种话从魏元瞻口中说出来, 很奇怪,好似一个总穿盛装的国王突然披上平民的衣裳,人都微末了, 嗓音也低。
知柔不太适应,缄了片刻,随即莞尔:“各有各的好。”
她细数道:“盛星云么, 他擅弄丹青;脾气又好, 从不惹我生气;我爱吃的,他也爱吃;小裴哥哥和星回姐姐也很喜欢他。至于你——”
知柔微微侧身, 一手支着脑袋, 单刀直入地对上魏元瞻的眼睛,看了他很久。
突然,她笑了一下:“你哪儿都好, 就是脾气不好。”
前头夸盛星云的话太长,魏元瞻越听,脸色越淡,结果她忽然给出这么一句。只是一句,却比先前所有都更加悦耳。
魏元瞻不禁顿了住。
月光笼在她瞳眸上,纯净而灵动, 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朝他飞过来, 在他心上点了两圈涟漪。
蓦地有些不敢看她,他扭过脸,悄自平复,唇角慢慢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你也很好。”
哪儿都好。
知柔承得坦荡:“我知道。”
她撤手躺回去,将眼落回天空,接着啃那颗没吃完的梨。
魏元瞻对她的自信轻轻一笑, 哄弄似的,故意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哦,那你还知道什么?”
“昨天,你让兰晔来守我了。”
闻及此,魏元瞻嘴边的笑凝滞了,很快拧眉,心底暗骂兰晔:岂堪大用!
却听知柔夸赞他:“做得好。你的歉意,我也收到了,便算扯平了吧。”
次日在家塾里,没看见兰晔,只有长淮像个木桩一样立在魏元瞻身边。知柔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倒楣的总是兰晔?她还挺喜欢他的呢。
如此飞转几日,到江洛雅生辰,并非笄礼,江家没有大办,只是小整筵席,邀请了几位亲戚朋友来家中玩乐。
知柔是下晌散了学才去的,正值江家席落,由婢女引着去往江洛雅闺房。
一连多日未见,江洛雅才听人报“四姑娘来了”,便捉裙跨出房门,到她跟前把人亲亲热热地挽住:“你总算来了!”
知柔笑着把礼物给她:“生辰喜乐,所愿皆得。”
江洛雅指挥她去榻上坐,自己则拆开奁盒,对镜捯饬。从侧面看,少女的鼻梁有些塌,鼻尖却小巧秀挺,像一只闲懒的小猫。
“好看吗?”她将收到的玉簪挑去发上,转过脸来问知柔。
知柔点头:“好看。”
她又刻意把笑容收敛两分,慢悠悠地佩戴别的首饰:“若非我生辰,你是不打算见我了吗?”从镜中剔了知柔一眼,语气似嗔似怨。
“我习武艺,松懈不得。”知柔弯了弯唇,“你不是知道么?”
江洛雅搁下手里的耳坠,眉棱轻蹙:“你一个姑娘家,又不担武职,练得再好又有何用?你若和我出门,自有会拳脚的扈从跟着,伤不了咱们。”
大约是她生在这样的家族中,父亲虽是商贾,却最终从文,母亲又是官贵小姐,她自小浸淫的观念便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