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朝暮(85)
或许她的目光太明显,江洛雅在错眼间,目定上来。果然先是惊讶,转而变为惊喜,对江筠说了一句什么,捉裙游上长梯。
江筠顺势往上边的窗户看了一眼,就见一道直而端正的背影自窗台隐没,现下坐在窗畔的,是一个金相玉质的少年。
四目相对一阵,江筠从那略有敌意的眸光里掉了身,吩咐下人把场地恢复原状。
知柔在江洛雅望上来的时候,全部注意都嫁接过去,三两步跑到厢房外,等她过来。
二人一见面,都很高兴,亲亲热热地挽着手,知柔边走边道:“底下可瞧见我二哥哥?”
“撞见了,他在楼下好像有朋友,说一会儿上来。”
进了门,这才看见房里还有三个男子,年长的两个立在案边,按刀垂目,一瞧就是座上那人的随从。
江洛雅忍不住去端详他。
刚一动作,他已望了过来,拂衣起身,视线牢牢锁在知柔身上,没向她睇一眼。
宜宁侯世子。江洛雅心底暗道。
她见过他,几回在春宴上,还有几次是在宋府,他都像现在这般,那双眼睛尤其规矩,从不胡乱打量。
江洛雅稍稍福身,口中并未称礼。
适才引得知柔为他们引介:“这是江姑娘,我好朋友。这是宜宁侯世子,我的……”
知柔一番措辞,不知道要说“师兄”、“亲戚”、还是“冤家”,最后敛出个笑,话说出口实在有些敷衍了。
“一个朋友。”
听得魏元瞻嚇一声,大抵是气笑的,但以他的教养,不至于冷落一个初次见面的姑娘,便抬一抬袖,冲她回礼。
江洛雅似乎有几分骄矜,眼珠子从魏元瞻身上收回来,拉着知柔去榻上坐下,瞧她一身男装,直夸俊俏。
“我方才在楼下看你,还以为是哪个亲戚家的兄弟,很有些眼熟,瞧了一会儿才认出是谁。”
知柔大大方方地任她看:“你今日怎么出来了,不是说你母亲不许你天黑出门吗?”
江洛雅撇了撇唇:“别提了,我也不想,是……”
言及此,把长淮他们睃了一会儿,大概是嘴严的,才接着道:“是那个小王爷,他说嘉阳县主曾听过小玉姐姐演乐,喜爱得不得了,要花重金把小玉姐姐买到王府,给嘉阳县主做老师呢。”
她口中的小王爷是陛下的十一子,心智稍缺,母族谢氏却于朝廷立过汗马功劳。陛下负疚于怀,待其长成后,替他择了功臣之女为妻,且赐府京中,此生都不必就藩。
小王爷还有一个嫡亲姐姐,是陛下众多子息中,唯一一个没有夭折的公主。
陛下对她十足宠爱,她与小王爷又感情甚笃,是以在整个京城里,无人敢对这个心智未展的小王爷有任何不敬。
厢房中十几支灯烛照着,江洛雅把头发捋一捋,口气轻飘飘的,隐有些埋怨。
“爹爹不在京师,家里的生意全由哥哥做主,小玉是长乐楼的活招牌,哥哥怎舍得放她走?听闻那嘉阳县主同我一般大,哥哥便想着让我过来,试着走动走动。”
知柔记得上回,江洛雅也说要去交游十三姑娘。这种被人安排的日子,光是想一想,她都觉得很受不住。
“你真辛苦。”知柔替她斟茶,目光往旁边挪动几寸,定格在飘曳的光影上。
想起什么,不由抬起眼,转了谈锋,“我上次送去的礼物,你收到了吗?”
江洛雅惊了一惊,若非知柔提起,她都要忘记这桩事儿了。
那只木匣,她连打开看一眼都不曾,径直叫嬷嬷拿走,不晓得扔去了哪里。
江洛雅微感局促,两手垂在衣裙上,倏捏倏展:“啊……收到了。你怎会送我那个?好看倒是好看,我平日却也用不到它。”
“是吗?”知柔轻问,随即又道,“你不喜欢?”
江洛雅给她那真挚又清亮的眼神刺了一下,蓦地心虚,笑容变得别扭起来。
“并非不喜,不合适罢了。”
厢房就这么大,她们的交谈一字不落地坠入魏元瞻耳中,他侧目微睐了江洛雅几眼,手搁在案上轻敲一敲。
动静很小,知柔却察觉到了,秀眉微攒,有两分郁躁。
那是魏元瞻独有的习性。
他每回听人撒谎,或是忍着厌烦长待某处,便会屈起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在桌沿上。
这感觉很吊诡,知柔睇向身旁之人,原只是颇觉有异——江洛雅的表现,不像在谈皮影。
此时此刻,知柔几乎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