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朝暮(89)
宋含锦叹息着放她回去,见周围几个旁支子弟向空位打量,眼眸一斜:“看什么?”
未几,知柔走到座上,同盛星云他们打了一圈招呼。
魏元瞻和盛星云似乎释嫌了,两人一坐一立,魏元瞻闲散地举着书,一只手搁在另边手肘下,不时睐目望向门框。
盛星云就倚在那儿,剔眉说道:“他这人怪是怪了点,心肠却是好的,我还没见过比他更讲情义的生意人呢。”
原是在聊江筠。
江、盛两家也算老朋友,盛星云同江家兄妹青梅竹马,很是熟稔。
魏元瞻半敛了视线,清冷地摇一摇头:“所以说,你看人不准。”
“什么意思?”
魏元瞻不屑议论,微微侧身,喊宋知柔:“今日别忘了。”
“忘了什么?”这话却是盛星云好奇问的。
知柔朝他挥一挥掌:“知道了。”
陪他过招。知柔攒眉,真是麻烦。
他的枪又沉又利,她很难挡,况且她不喜欢枪。
知柔目色微凝,抬起来往宋祈羽的位子上瞟了一会儿。
大哥哥也练枪。
那是春日,天上犹飘着小雪,零星的几片落在枪上,泛着荧荧的微芒。而枪尖下,知柔手肘撑地,半截身子都往后仰着,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他的枪锋只差半寸就能划破她的下颌,离得那样近,知柔第一次觉得生命受到威胁。
宋祈羽居高临下地睨她片顷,方才收势,用锋尖挑开了她掉在地上的长剑。
声音也是冷的——
“你的剑没有开刃,不过破铜烂铁。”
知柔撑在地上未动,眼眶都红了,手和嘴唇一并紧锁,迫使自己不把眼泪滑落出来。
晴丝袅袅,通过门窗吞吐她玉白的脸皮,如水墨晕染。
知柔对枪本能地有些畏怯,不愿袒露,只好应承魏元瞻。
盛星云见他们又开始说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懂的话,上了密语似的。哪怕他同魏元瞻是多年好友,这种情况多了,难免吃味。
他把手叉在胸前,大步踱了过去:“我说元瞻,你动辄不理人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你方才讲我看人不准,什么意思?”
锦衣纳入眼底,魏元瞻抬眸盯着他。
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
魏元瞻和江筠并非熟识,他不想把话撂得太明,不想赤条条地在背后贬低谁。
盛星云给他瞧得没了底气,不觉咧咧唇角,现出个不自然的笑:“罢了,别说,我不好奇。”
“在我看来,你才是最讲情义之人。”魏元瞻平静道。
一刹给盛星云说得局促了,他步子微滞,好像路也不会走。
魏元瞻所言,与他方才评论江筠的话正好对上,只是魏元瞻道的不是“生意人”。
交往许久的朋友突然这么称赞他,不知是受宠若惊还是什么别的,盛星云呵呵一笑,浑然未察这是一个答非所问的句子。
知柔答应陪魏元瞻练枪,到底没做数。
才回到拢悦轩,星回抱着一副画轴呈到案上:“四姑娘,这是上午凌府送来的,说是见面礼。”
知柔蹙着额扫视一眼,不是说下次去凌府画给她,怎么倒自己送了过来?这位凌姑娘,认准了她不肯再去么。
想起凌子珩骗她一事,知柔脸上没几分好颜色,转到屏风后头更衣,忖了一会儿,又叫星回:“星回姐姐,你帮我掣开看看,那幅画。”
星回应声将其展开,目光垂落,不由撑撑眼睑,扭头对着知柔比照片刻:“四姑娘,这是请谁画的呀?不大像您……眼睛鼻子又有些对,说不上来。”
知柔系好臂褠,慢慢迈至案边,冷眼把画中人睨一睨。
的确说不上来。
或许画的原就不是她,她自然不会替自己找相似之处,但看着看着,是有点像谁……阿娘若再年轻一点,与这画像应有七成相似吧。
缄了半晌,知柔倏地一嗤:“无聊。”请托星回把画收走,拎起萧剑便要往起云园。
却说星回卷画的时候,看见画中女子耳垂上有块绯色的印记,她顿了顿,嘟囔一声:“林姨娘是不是也有一块这样的疤……”
林禾不戴首饰,寻常发髻总会垂下几缕,将颊畔微微拢住。即使这般,她依旧不显柔弱,不失端庄。
星回曾在樨香园上过值。那天四姑娘宿在林禾屋里,星回打水进去,林禾正挽发擦手,替高热的四姑娘拭身。
光影慵暗,星回秉烛去到床边,想察看四姑娘是否还烧红着。便是那时,她瞥见林禾耳上有块显眼的疤,并不可怖,只是伤在耳垂处,实在有些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