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云(171)
许嘉拉起穆桑,奔来穆辽墓前,“我不敢给他们立墓,就把他们同你阿翁埋在一起,他们都在这里。”
“阿拂,我雕的,本来说好在你生辰时送你的,赶着日子雕得有些粗糙。但这些年我一直藏在身边,纹理更水润了,给你。”许嘉眼中闪着晶莹的光,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塞入穆桑手中,抬首又看墓碑,“世伯,二哥,五哥,阿拂还活着,我以后会照顾好她的。”
少年眼中尽是失而复得,久别重逢。
“人死如灯灭,我们之间的婚约就此作罢。”穆桑失神许久,才容得许嘉一路牵手来到父兄墓前,容他将物什送入掌心,容他说这样许多许多的话,“许公子,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婚约之事休要再提。”
穆桑将锦盒还给他。
“为何?难道你已经成婚了吗?”许嘉看她仍是闺中女子的妆发,不解道,“六年了,我终于等到你,你也终于活着回来了,我们还要蹉跎甚?”
“为何?”穆桑气血翻涌,双目通红,“你去问你父亲,让他告诉你为何?”
穆桑返身离开,忽又顿下脚步,“还有,以后穆氏陵园许公子莫再踏入。”
“我这就回去问!”许嘉又急又委屈,先她一步跑出陵园。
……
“那这对玉搔头怎么又到你手里的?”江瞻云好奇道。
“臣出陵园上马车时,就已经在里头了。”桑桑低着头,“臣数日不安,实乃觉得与他最后的话说得不好。臣情急让他去质问他父亲,如此一来会不会打草惊蛇,扰了陛下的计划?”
“你不安的是这处?”江瞻云将玉搔头搁回案上。
桑桑抬眸,“当然,臣一定要为父兄报仇,他们一个都不能逃。即便许嘉不知情,但他父亲总不清白,臣多思无益。”
“许蕤处无所谓惊不惊,从你我掀起面具露出真容的那一刻起,他们都清楚局势,想必早已抱成一团了。”江瞻云将锦盒推过去,“若只为许蕤,你不需要寝食难安,半点不妨碍朕。”
“那臣就安心了。”穆桑愁思了数日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垂眸看那个锦盒,“臣想请个恩典,请陛下替臣拒了他。”她将锦盒往江瞻云处推过些。
“这等事你得自己处理,若还需人帮衬,只能说明心志不坚,情丝尚……”话至此处,声音低去,江瞻云两颊生烫,如被人打了巴掌。
她自个还让人拦住薛壑呢!
所以她做得不对,不能上行下效
“拿回去,自己处理。”
君主霸道毫无道理可讲。
*
桑桑这处插曲过去,即将卯时,天地还是漆黑一片,唯有启明星仿若升得更高。江瞻云踱步出宫门,站在门口看往来执勤的禁军。
这会过去的十二人小分队乃虎贲军,首领她认识,是薛七郎薛墨。当日她一箭刺杀明烨,未央宫前殿殿门闭合,原是他在外飞箭射杀贼人,控制了场面。
庐江赞他“反应机敏,身矫力强。”
楚烈说他“善断有谋,有主见尔。”
彼时守卫殿门的两人皆不得令,许嘉上高台以黄旗定乱,薛墨取首级震场。
禁军五校尉,方尧乃青州军出身,当日已经处死,如今暂空一职。在职者薛七郎薛墨,薛八郎薛垚,洪九也是益州军出身,还剩一个许嘉,许嘉病了,陶庆携薛沐暂代……
滚油火把烈烈,矛戟寒光森森,又一队禁军从左手直道走过,火苗映寒芒,晃过天子眼眸,累她一瞬阖眸避过。再睁眼,人已尽数过去,只剩得兵戈光芒倒映天上星辰。
薛允是卫尉,执掌武库,所有兵戈利器都在其中。
……
“怎么站在风口上?”
冷不丁的一句话,随肩上一阵重压落在耳际,江瞻云颤了下,往前避开一步,回神才意识到是薛壑。
他给她披了一件雀裘。
“我、臣吓到您了?”
江瞻云含笑颔首,嗔道,“走路都没声的。”
“是陛下晃神了,想甚,这样入迷?”
江瞻云往殿中走去,“许嘉微恙休沐,调了北营的陶庆暂代他,朕瞧见他副手乃你益州子弟,陶庆赞他少年英勇,身手敏捷,朕便想到了你。”
这是拐着弯在赞他?
天边仅一丝鱼肚白,看不清人细致的眉眼神色,薛壑只观得她侧面,青丝挽成了堕马髻,裸簪无饰,髻稍松散,鬓发丝缕落肩。
晨风拂面,又几缕滑去鹤颈,一身裙裾涌动,似海上仙。
宫殿内外,只有臣奴侍立垂首,薛壑将落后半步的位置追上,与她并肩,面热心烫,“益州子弟多英豪,臣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