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云(63)
薛壑这日回去后,有那么一段时间,用膳时吩咐侍从备好羹匙。用一会玉箸,换来羹匙用一会。反正他大都是独自用膳,无人看见。
……
江瞻云底子好,五日后彻底痊愈了。
痊愈这日是腊月十九,朝堂上已经封朱笔开年假。
这日明光殿的暖阁中摆满了这种古玩珍宝,各地上供的特产珍稀,江瞻云似在查寻什么,半晌从这堆器物中探出脑袋,问薛壑,“孤记得你生辰是腊月廿三,你怎么不请孤?”
去岁递了帖子也没见你来,左右不是整五整十的大生辰,父母亦都不在此,过了反添寂寞。关键还要费心考虑,哪些人当请需发帖子,哪些人无需发贴只需寒暄但又必须寒暄,还有要防着哪些人不请自来,万不能收他们的贺礼……诸事繁琐,不如不办。
薛壑思忖的功夫,闻江瞻云又道,“今岁孤来,且会给你备份厚礼,谢你的牛肉粥。”
“那、臣恭候殿下。”薛壑说这话时,自然依旧低眉敛目,但头一回觉得她当初不许他直面君上这一举措特别好。如今就不必故意掩饰,眼角飞起的弧度,眼中亮起的光线,以及逐渐发烫的面颊。
转眼腊月廿三,他没有设宴邀众,就宾主两席设在向煦台。但府中比设宴还要忙碌。因为要迎候储君,预备储君的膳食。
其实,自十九他从宫中回来,府中就开始忙碌起来。
从膳食,器具,向煦台的布置一系列殿内事宜,到接驾护卫等外围事项 ,薛壑都细无巨细,亲自过目。
又因腊月廿三是小年,宫中有晚宴,储君代帝要在午后申时同太常一道主持祭祀。是故薛壑将生辰宴定在了午时一刻,提前三日便告诉了江瞻云。
这日晨起,薛壑在最后审阅了一遍事项后,回房沐浴熏香,更衣簪冠。然时辰一点一滴过去,滴漏水声长长短短响过几回,都未见储君的身影。
薛壑走到府门口眺望。
他看了眼北宫门,又转首看南道口,他知道江瞻云不在宫中乃出城去了。三日前他正准备入宫和她说宴饮时辰时,她的车驾从这过。
两人不偏不倚撞上。
少年储君着骑衣,踏短靴,青丝堆叠,发髻无饰,坐在马车中把玩一把金色弯刀,看到她,眉眼含笑道,“孤记下了,会准时来的。”
“殿下……”他还想说些甚,车帘已经落下。
马车离去,后头随行的除了三千卫,还有背弓负箭的校尉精锐,一行人浩浩荡荡。如此架势,显然是去上林苑狩猎了。
大抵是今岁未开冬狩,人又被圈在榻上半个来月,这会得了空遂马不停蹄出去活动筋骨了。她一贯贪玩。
“若是狩猎,臣可随行。”后半句他想说这话的,但念着要备膳,只得咽了下去。
还有半个时辰,就午时一刻,怎还不回来?
薛壑等的有些心焦。
天寒地冻,不会坠马受伤吧?
不会,储君仪仗出行,皆有天子的人陪同汇报每日情形,若有万一早就快马告知宣室殿了。
薛壑定下心来,这日待她过来,他还有一件很要紧的事同她商量。
——能不能将政事堂那重帘幕撤了?
她若问缘由,他也想好了。
——他不喜欢。
不喜欢同她隔物而处。
他只喜欢与她四目相对,朝夕相见。
想到这处,朔风冷冽,少年的脸却热乎乎的。
日影偏转,午时的滴漏声响起。薛壑看着日光的孤影,心头生出两分颓败。
上林苑那处还有个长扬宫,里头有很多同她交好的儿郎,每回去那,说了一日还会向天子撒娇延后一日,说了三日便讨价还价要五日。
她这会病愈,估计他们要嘘寒问暖许久吧。算了,晚一点也无妨。
他拂了拂衣袖,见地上雪水化开,泥渍渐生,就要浸上他的新靴,遂返身回去向煦台等候。走时还不忘吩咐侍从继续清雪打扫。
再次闻滴漏声响时,是午时四刻,已经过了约定的时辰。薛壑命膳房将膳食温着,炉上不要断火。
庆幸没有邀请旁人,不然这等延迟……薛壑想着长扬宫中那些人,心中腾起火焰,又很快压下去。
罢了,雪路难行,再等等吧。
她申时要主持祭祀,更衣理妆需要大半时辰,然两个人用膳也快的,这样算只要她在未时过来就成了。
少年正了正玉冠,抬眸正欲看墙边滴漏,却闻侍从满脸堆笑跑来回话,“公子,殿下、殿下的车驾入北阙甲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