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衍(5)
谢衍根本懒得理会这些小角色,他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林昭身上,仿佛在看他如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局面。
林昭心中明了,这是谢衍无声的又一个试探。他看向那队正,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压力:“官爷既然公务在身,我们自然不会阻拦。只是此地狭小,还请将人犯带离,莫要损了书籍。”
队正如蒙大赦,连声道:“是是是!小的明白!这就走,这就走!”他再不敢多留一刻,指挥手下粗暴地架起那喊冤的男子,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静思里。
巷子重新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
林昭回到石桌旁,歉然道:“让世子见笑了。”
谢衍看着他,忽然问:“你可知那人所犯何罪?”
“盗窃官仓。”林昭答道。
“你信吗?”
林昭顿了顿,微微一笑:“信与不信,重要吗?真相如何,自有官府论断。我一介布衣,守好自家书斋便是本分。”
他答得滴水不漏,依旧是那副不愿招惹是非的模样。
谢衍却从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了然与冷意。他几乎可以肯定,林昭看出了些什么——比如,那男子粗布衣衫下不经意露出的、只有军中老卒才习惯绑的裤脚;比如,他那声“冤枉”里蕴含的不甘与绝望,绝非一个小贼能有。
这个林昭,不仅聪明,而且观察入微,更懂得如何在这京城里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
谢衍站起身:“茶已品过,谢也道过,告辞。”
“世子慢走。”
送走谢衍,林昭站在院中,看着巷口的方向,眉头微蹙。盗窃官仓?恐怕未必。镇北王世子刚回京,就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演这么一出……这京城的水,看来是越来越浑了。
而他这艘本想远离风暴中心的小船,似乎已经被无形的旋涡,轻轻擦过了边缘。
他转身走回书斋,手指拂过书架上的《山河志异》,眼神渐渐变得深沉。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消散在满是书墨清香的空气里。
第5章 风起青萍,茶楼暗局
静思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林昭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谢衍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已生,便再难止息。那位被抓走的“盗窃官仓犯”绝望的眼神,偶尔会在他脑海中闪过,像一根细微的刺,提醒他这京城的繁华之下,潜藏着多少不见光的污浊。
他并未立刻行动,依旧每日看书、侍弄花草,仿佛那日的插曲从未发生。但“听风楼”的掌柜发现,东家来茶楼的次数悄然增多了,而且不再仅限于后院核对账目,偶尔会在大堂临窗的雅座坐一坐,点一壶清茶,听着南来北往的客商、小吏、文人墨客们的高谈阔论。
听风楼,听风之名,渐副其实。
这日午后,林昭正慢条斯理地品着今年的明前龙井,耳边充斥着各种零碎的信息。有议论漠北战事吃紧的,有抱怨漕运不畅导致物价飞涨的,也有私下非议哪位朝中大员府上秘辛的。
“……要说这雍州水道,真是邪了门了,年年修,年年堵!听说这回,连镇北王府的军粮都卡在那儿了!”一个穿着绸缎、商人模样的胖子压低声音对同伴道。
“嘘!慎言!这事也是能随便议论的?”同伴谨慎地看了看四周。
“怕什么?京城谁不知道?不过说来也怪,前两日好像看到镇北王府的人,在京郊玉泉山一带转悠,难不成那边还能找出条新水道来?”胖子不以为然。
林昭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帘低垂,掩去眸中一丝了然。谢衍的动作果然快,已经开始调研北疆作物引种的可行性了。只是,王府的人如此大张旗鼓,怕是会打草惊蛇。
这时,旁边一桌几个穿着低级官服的人谈话声传入耳中。
“五城兵马司最近可是威风了,听说前几日抓了个盗窃官仓的大胆狂徒?”
“嗨,别提了!人是抓了,可证据链对不上,那小子咬死了是替人顶罪,上头正头疼呢。”
“顶罪?替谁?”
“这哪知道?不过听说那小子原本是北军退下来的老卒之子,有点力气,在码头上扛活,怎么会突然去偷官仓?确实蹊跷……”
北军老卒之子……林昭眼神微凝。这就对上了。那日他注意到那男子的裤脚和眼神,确实带有行伍痕迹。一个退伍军人的儿子,去盗窃军粮官仓?这背后若无人指使,实在难以解释。
他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谢衍回京,军粮转运受阻,随即出现疑似构陷军属的案件……这几条线看似无关,却又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有人在针对镇北王府,或者,至少是在给谢衍使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