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退出耀极殿,刚才立在殿下的人踱上高台,靠近了他的君王。
桌上,是一张这个国家的地图。
这个国家如今空前辽阔,西边扩开大片雄州疆土,直达沿海。
满城垂眼张望着这原本属于杨道醇的雄州,心里沉甸甸的如秤砣一般,压得透不过气来。
“满城,这一战打得真漫长,我都快有半年没见到你了……”章周将他搂进怀里,却发现他一脸的消沉。
“满城,你怎么了?”章周明知故问。
“……”
“满城,我……想你想得都快疯了。”
满城往他怀里贴了贴,合上眼睛,轻声道:“章周,我很累了,你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
章周抬手抚摸满城脸颊发鬓,柔声道:“我答应你。”
两个人蜷在龙椅上,默默地相拥相依。
曾经年少的时光中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温暖,现在却是阻碍重重,无价珍贵。
“章周,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一声果断而又沉冷的回答:“我希望圆辽强大无匹,章家王朝千秋万代。”
裘亭城内的嘉韵馆内,名妓梵惜穿过回廊,缓缓走来。邓国上至王宫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对这个才女有所耳闻。
圆辽军停留在裘亭之后,街面萧索,到嘉韵馆的客人陡地稀少下来。这日黄昏过后,夜暮低沉,霓光彩灯依旧焕然,酡红粉裳在嘉韵馆内飘过来荡过去,深秋的冷风嗖嗖地从空荡凄凉的馆内大堂吹过,拂散了的袅袅熏香靡烟片刻之后又聚融在空气中,迷蒙蒙的更添一丝可怖之意。惟独二楼金喜房内不时传来放肆的笑声。
梵惜抱着琵琶踱到金喜房外,看着那个门,全身寒战。
她知道里面那几个是声名狼藉,杀人不眨眼的圆辽将军。虽然千不甘万不愿,可是嘉韵馆的老鸨在她的缀暖阁第一次板着面孔说话--“今日你是不陪也得陪了,若得罪了金喜房里那几个杀人如麻的煞星,别说你我死无全尸,就是这整条仙蓉街都要血流成河!”
里面那几个姐姐的娇笑声中居然没有一丝恐惧!只听一声:“成将军,人家都把这杯喝了,你怎么还耍赖?”是易娉姐姐的声音。
一个略微低沉的男人笑声:“看不出你酒量这么好!我倒要看看今晚能不能把你给灌醉了!”
易娉吃吃的笑声中,另一个男人放声大笑:“满城,这个女人不简单,若是你应付她,没几杯就被她放倒了!”
“可不是……夏将军,你还没喝几杯,怎么脸就红了?可别醉了啊……”这一声娇笑,是玫蔻姐姐。
梵惜心头一悚:人称嗜血狂魔的夏满城!
那夏满城的声音却是出人意料的清朗柔和:“还没做正事,我怎么能醉……”
里面一阵淫词浪语,笑声连连。
她站在门口,手脚发凉,一步都迈不开,暗自佩服里面几个姐姐居然如此随意无惧。但毕竟她们与自己不同!这几年来卖艺不卖身,苦苦坚持,到了今天,估计也由不得自己了!
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个人。
梵惜大惊,回头仰视,只见一个年纪尚轻的高大男子,面呈枣色,深眶修颊,剑眉入鬓,竟是十分英俊。
那人闷哼一声,“干什么的?”
没等梵惜回话,他就推开门,顺势也将她推了进去。梵惜吓破了胆,手里死抱琵琶,眼睛盯着自己的鞋面,狠命压抑身上的颤抖。
屋里的男人们都笑道:“寺虎,来了啊!”
玫蔻道:“梵惜,怎么这么久?几位将军都等急了!”
“她就是梵惜?”那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一般货色罢了。”
玫蔻赔笑道:“梵惜吟诗作对,琴棋书画样样都堪称绝妙,邓国若要选才女,可就非她莫属了!”
“不巧的很,我是个粗人,不喜欢这些斯文的东西。”
“满城!”那略微低沉的声音怪笑几声,说:“你的脑袋瓜子里都是干那事,还能喜欢什么?”转而,对梵惜说:“站着干什么?你弹上几曲给我们听听。”
梵惜挪了几步,坐在一边,边弹边唱,可是心中恐惧难抑,嗓音颤抖,居然走调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哈哈哈哈……”一串几乎如孩子一般的笑声,接着是嘲讽:“果然是绝妙!再唱啊!”
梵惜双手抖得拨不了琴弦,那人却走了过来,淡淡地问:“你的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梵惜腰一软,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