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32)

知秋坐在皇上派来的轿子里,忽听见外面熟悉的声音,一掀帘子,见正被喝斥的人,正是皎儿!

“你怎么在这儿当差了?”知秋知道他平时是侍候仁喜他们,极少在皇上这头见到他。

“奴才给叶大人请安!”皎儿冻得脸蛋儿通红,冲他就要跪。

“免了,”叶知秋冲他摆手,“过来!回我话,怎么跑这来当差了?”

皎儿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揣着手,冻达得直哆唆,打着冷颤说:“昨晚儿雪大,这头忙不过来,把我调来帮忙。”

知秋知道皎儿这样的,在这后宫之中最是卑微,人人呼来喝去,大冷天被捉来扫雪,却连保暖的袍子也不给一件!心里顿时觉得难受,便对后面那看似管事儿的太监说:“我找他有事儿,今儿个借他一晚!”

那人哪里敢违抗,直点头哈腰,说“是,是。”皎儿便跟着知秋的轿子,顺着刚刚扫好的宫道走,刚转了弯,后面的人看不见了,知秋对他说:“你知道我住的院子吧?”

见皎儿点点头,继续说道:“你过去找于海于公公,说我让去的,叫他给你找身暖和的衣裳,弄点好吃的,就在那里等我回去,我有事问你!”

皎儿眼睛红了,泪珠子“啪啦啪啦”就掉下来。知秋伸手帮他抹了一把:“这么大了,还哭什么?去吧!”

见皎儿小跑着不见人影了,知秋才让轿夫继续朝皇上那里行走。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看见皎儿,就觉得跟他投缘,也许是他从小给人保护得好好,最怕见人被欺负,而他见着皎儿的几次,皎儿不是给人骂就是给人打,这恻隐之心,一次次地,再不能自持。

到了寝宫,却见洪煜披着黑棉氅,戴着水貂皮的帽子,正站在门前,一见他到,立刻问:“怎么才来?让朕好等!”

“路上遇见一个熟人,皇上这是刚回来,还是要出门?”

“等你一起出门!”拉着他又往外走,刚走两步,又伸手在他身上拍了拍,“穿得够暖和吗?朕要带你去的这地方,可是会有点冷!”

“臣穿得多,不觉得冷。”

“那成,走吧!”

“东来亭”坐落在皇宫东南角,象征“紫气东来”的祥瑞,盖在宫城之上,登顶,不仅整个皇宫金瓦红墙置于足下,宫外整个京城,浩然天地……皆尽收眼底。正值暮冬黄昏,炊烟夕照,老树孤鸦,虽然日日在这宫里城里碌碌而行,却是第一次高瞻远瞩,自身好似天外云彩,远远地,却将这凡世看得如次清楚。

叶知秋赞叹于心,还未来得及问,身边的洪煜忽然说话:“朕想跟你说些……”风刮在脸上,冷,却又觉得壮烈,洪煜负手迎风而立,再侧头温暖地看着身边的人,“说些往事,这些事,朕没跟别人说过。”

迎面一阵孤寂的风,吹落飞檐上的积雪,细碎洒在脸上,一股冰凉新鲜。洪煜朝身后跟随的几个奴才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沉思片刻,见这皇城之巅唯剩他与叶知秋,才缓慢说起一段往事。

“朕第一次上这‘东来亭’,是入宫的第一年,跟母妃来到这里,也是冬天雪后,风跟刀子一样。她让朕站在这栏杆上面,问朕看见了什么。朕回答说,天地乾坤,万物苍生。母妃在朕耳边说,只有站在别人之上,才能将这乾坤看个清楚,所以儿要争气,要把别的皇子比下去,要做这皇城里,站得最高的人!”

虽然大哥很少跟他提皇家恩怨,但洪煜母妃的事,知秋却从他那里略听得些。洪煜既非嫡生,也非长子,虽天资在皇子中出类拔萃,与皇家尤其亲近的人却都明了,他能最终登上帝位,与其母多年的经营关系密切,不仅如此,知秋隐约觉得,叶家的重赴仕途,似乎兜兜转转也借了她的一点提携。

“这后宫里的女人,不管外貌姿态,家教修养多么不同,骨子里,都蕴藏了一样的东西,就是一个‘争’。错不在她们,若不争,便要给人踩下去,试问人活于世,谁又甘心给人踩踏?有时候,看见她们彼此见面笑脸藏刀,说不上三两句,却句句夹枪带棒……朕好象看见当年的母妃,母妃的最后,你知道些吧?”

“臣略知一二。”

“当年太子体弱,早年辞世,之后先皇一直不曾册立储君,驾崩前,他将朕叫到跟前,说,‘你资智武功在皇子之中,都甚为出色,唯一不足是你母妃过于野心勃勃,你年纪小,不能亲政,父皇所做一切,不过是要保住洪姓江山,日后你总会想清楚这其中道理!朕只当作怕是先皇要传位他人,却不料几日之后,先皇驾崩,遗召却传位于朕,并令母妃陪葬。当时三位顾命大臣手握先皇密旨,若朕想办法赦免母妃,便将皇位转授三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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