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44)

最后这句话,知秋自然领会他的意思,他这是明着跟自己说,就算是皇上,也有拿捏的分寸。前些日子,风风火火地,可给韩家一个下马威,帮叶氏的气焰狠加了把柴,可那不表示就会为了个小奴才,继续护着叶家,哪怕明知道是哪头干的这事,也得准人家找个机会发泄,两家间权衡周旋呐!

知秋微微点头,面平如水,看不出心里什么想法:

“多谢公公提点,这么晚来,扰了公公的清静了!”

“哟,大人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做奴才的,只要主子高兴,怎么着都行!刚才奴才那番话,可不想给大人您添堵,您是有大智慧的人,肯定能明白奴才话里的意思!以后有什么地方用得到奴才,奴才一定尽力办!”

知秋也不多客气,起身告辞了。虽然先前就知道这一趟可能要白跑,可他还是不死心,想最后试探一下,不光光是因为皎儿落水身亡的事,洪煜抱怨后宫没人向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崔这人油,对谁也未必忠心,洪煜高高在上,下头很多事他也是身不由己。而培养自己的心腹,谈何容易?后宫人事盘根错节,没有人会真心向着谁,有的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而要找一个自己可以利用,在后宫又有能力有关系代替崔的人,想来想去,可只有他了。

钟卫先是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回头没见什么人影,他放慢脚步,很快,从旁边小径上飞快穿越过熟悉的身形,心中瞬间一阵惊喜。自从万岁爷赏了仁喜单独的小院,他已经躲钟卫躲了小半年,偶尔遇上,也趁着距离还远便转了别的路。如今这般跟着,是肯见自己,与自己说说话了么?强压着心里欢快,钟卫四下里看了一圈,疾步跟了上去。

果然,还是两人之前常常见面的假山角落,本来背对着钟卫站着的仁喜,缓缓地转过身。他瘦了,眼睛陷着,显得很没精神,钟卫不禁心疼,低声问候:“不是说万岁爷现在对你挺好的?怎么精神倒不从前?”

“一个人住没什么意思……”仁喜本来要说,连皎儿也走了,不能陪自己,只这想法浮上来,已觉得疼得受不了,便将这位未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你的差事,当得还好?”

“还成,”钟卫说得很短,也不敢向仁喜靠近,隔了一个多胳膊的距离,贪婪地观察着心上人,“你,你今儿个,怎么想着见我了?”

仁喜本也盯着钟卫看了好一会,听他这么一说,才慢慢低了头,半晌没出声,倒是扶着一块石头坐下去。

“钟卫,你出宫吧!”

虽然声音低而细微,却象三九天刀子样的寒风,瞬间冻结了两人间的空气。钟卫果然如意料之中,沉默不言,仁喜便觉着日夜积压的怨愁担忧,再不能担带。

“皎儿这事不是凑巧,钟卫,有人拿他身边的人泄忿呢!万岁爷护着他,他们不敢对他动手,可身边的奴才,死了就死了,谁过问?谁管啊?你跟他走得太近了,有人会看你不顺眼,会拿你撒气!钟卫,走吧……别等我了。”

“你怎总把我往外推?我在这里当差,还碍了你的眼啦?”

“别这么说,半年没见,不是来找你吵的,钟卫,你心思我明白,我也收了,可咱俩这辈子没可能了!你陷在这里,我倒不安心,总要挂着你,怕你跟皎儿一样,说没就没了!”

钟卫分外诧异,仁喜这人向来嘴上刁钻,少这么跟自己这般赤诚地袒露心思,而他只能盯着那红了的眼,不能言语。仁喜这些时日,对过去这些年没少想,越想越懊恼,越绝望。若不是自己当年逞强,为了争一口气,收买太监,上了万岁爷的龙床,也许今日,自己默默无闻,角落里藏着,靠着叶知秋的关系,真能把他跟钟卫送出宫,也是有可能的吧?人的一辈子,错一步,步步错。

外面远远地传来脚步声,仁喜也不敢久留,长话短说,“这段日子,万岁爷也赏了些东西,我回去收拾收拾,改日偷带出来,你带出宫变卖点钱,好好过日子吧!”

钟卫倔强地直身而立,脖子僵硬挺着,沉默不语,脑海里一幕幕都是第一次见到仁喜那张笑得跟花一样灿烂的脸。分了,如今这就是,要分了?

“谢谢你,钟卫,谢谢你等了我这么多年,如果你心里还给我留了地方,就走吧!你在外头享的福,我都能感受到!”

匆忙落在脸颊上的吻,让钟卫还未捉住那短暂的感觉,已经飘然而去,他努力回忆着,仁喜的嘴唇擦过他皮肤的触感,象是风中散却的一抹残香,便是生了追风逐日的飞毛腿,也是赶不上,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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