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121)

他这才发觉自己竟睡在太奶奶的碧兰阁中,再依稀忆起昨夜之事,不禁嗫嚅着唤道:“太奶奶。”说罢下床行礼。

看着满面憔悴的重孙子,太奶奶心情复杂,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谢朗却已拿起她床头那本《孝和新语》,笑道:“太奶奶,昨天念到哪儿了?”

不等太奶奶说话,他翻开书,一字一顿地念了起来:“孝和三年,宗氏有女名蕴,始年六岁时,便聪黠异常,过目不忘,出口成诗……”

熟悉的字迹让他心中一酸,不知不觉停住。窗外正飘着细雨,他愣愣看着,面上不由现出一片温柔的神色。太奶奶暗叹一声冤孽,话却不敢说重了,只笑骂道:“巴巴地每天为我念这书,好显出你一片孝心,倒不如少出去胡闹,也好让我少操些心、多活几年!”

“孩儿不敢。”谢朗束手听了训,又继续念了下去。

从碧兰阁出来,他梦游似地回到毓芳园,倒头就睡。直睡到黄昏时分,他在床上苦闷地坐了半晌,仍出了谢府,施展轻功,摆脱跟着的小柱子等人,再度来到翠湖边。

得了平王的嘱咐,秋珍珠早派了人在岸边留意着,远远见到谢朗的身影,便将他接上船。谢朗坐在舱中,一个人喝着闷酒,秋珍珠摒退所有人,陪着他喝起酒来。

但不管她如何套话,谢朗始终只是闷头喝酒,只偶尔自嘲似地苦笑一声。

眼见谢朗酒意渐浓,秋珍珠正寻思着如何继续套话,忽然船头微微一顿,陆元贞直闯进来,他满面怒火,额头青筋直跳,揪起谢朗,便是一拳。

秋珍珠吓了一跳,上前相劝,陆元贞一梗脖子,怒喝道:“走开!”

秋珍珠没想到一贯温文如玉的陆元贞竟会这般狂怒,愣在当场。

陆元贞一想起柔嘉坐在银杏树下落泪的样子,便觉心痛难当,手下更不留情,谢朗被他一顿饱拳打得脸颊高肿,直挺挺栽倒在地。

陆元贞犹觉不解气,见谢朗趴在地上,仍去摸那酒壶,一把将他拎起,大喝道:“靠岸!靠岸!听见没有?!”

秋珍珠忙吩咐画舫靠岸,看着陆元贞将谢朗拎上马背,急驰而去,忍不住摇摇头,自言自语道:“都吃错药了不成?”

陆元贞将谢朗直拖进太学,太学府内,银杏树冠盖亭亭。陆元贞将谢朗一把丢在树下,冷声道:“柔嘉八岁时,随我们来太学府玩,在你的撺掇下爬上这树,摔了下来。你小子武功好过我,先我一步接住她,结果被压裂了肩胛骨。你养伤时,柔嘉伏在你身上哭,她说什么来着?”

谢朗爬起来,糊里糊涂中,想起这话似在不久前听过,愣了半晌,低低道:“她、她说她才是我的未婚妻……”

陆元贞一拳将他揍翻在地,俯视着他,厉声道:“你还记得她是你的未婚妻?!她自八岁时便说要嫁给你,这份深情厚意,是别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份!你竟说要解除婚约?!她哪点不好?你竟敢看不上她?!”

谢朗被揍得眼冒金星,在地上乱爬了一阵,好不容易靠着银杏树坐定了,悲从中来,低声道:“是她看不上我,骂我是没、没出息的臭小子。”

陆元贞一愣,想起柔嘉在树下落泪时,似是骂过“臭小子坏小子”,面色便缓和了几分。他蹲在谢朗面前,问道:“她为什么骂你没出息?”

醉意朦胧中,谢朗终于将哽在心中数月的话一吐为快,低泣道,“她说我没用,说我要靠她保护。她看不起我,从没把我放在心上……”

陆元贞愣了许久,见谢朗的痛苦毫不作伪,叹了声,在他身边坐下来,温言劝道:“柔嘉哪会看不起你?只是她是公主,身份尊贵,性子娇了一些,你让着她点便是。她、她心中可只有你……”说到最后,他心中酸楚,仰头望着满天繁星,叹了口气。

谢朗靠着银杏树,也叹了口气,苦涩地说道:“她心中没有我,她心中只有他……在她心中,无论人品还是见识,我都不如他……”他脑子越来越迷糊,说到后来,眼睛已渐渐闭上。

陆元贞出神了一会,才回过味来,猛地转头,揪住谢朗喝问,“她心中的那人是谁?!”

谢朗却已酒鼾大作,任凭他怎么摇也摇不醒。陆元贞只得松了手,怔怔坐在树下,听着谢朗的鼾声,心中七上八下,思绪如麻。

五一、惊雷

翌日清晨,谢朗头痛欲裂地醒来,一眼看到太奶奶正一脸凝重地坐在自己床前,谢朗被她脸上从没见过的严肃表情吓了一跳,忙翻身下榻,跪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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