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2)

有卫士欲追赶,同伴将他拉住。

“那是平王府的铁甲枣骝驹,你找死吗?”

马上之人,暗蓝的衫,灰色的氅,披满一肩白雪。喝马声在风雪中听来,急促而带着几分惊恐。

骏马所去方向,正是距通化门不远处的东市。

“大人,午时三刻已到。”刑部主事轻声禀道。

谢朗抬眼,望向郭焕,“烦请郭大人转告我太奶奶和爹一句话。”

“谢将军请说。”郭焕微笑着说道,心中却赞了一句:这小子,倒是个不怕死的种,这个时候了,还这么从容镇定。

谢朗眉目间锐意忽浓,声音冷静而坚决,“谢朗不孝,却一直谨守谢氏家训,此去无愧于天地,请二老保重!”

他话音刚落,有人放声大哭,“少爷!”“将军!”

郭焕微微点头,转身走上监刑台,目光与观斩的雍王一触即分,雍王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午时已到,斩讫报来!”

写着血红大字的斩令如同地狱阎罗的索命牌,啪然落地,法场外围着的数千民众顿时一阵躁动。

陆元贞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郝十八目呲欲裂,慢慢跪落在雪地上,十指紧抠着膝下的积雪,关节喀喀作响。

谢朗反而笑得更加轻松,但无论行刑官如何推搡,他始终没有低下头,就这么直挺挺站在肆虐的风雪之中。

他就这么坦然地站立,好象身后仍统领着浩然大军。

仿似在他面前的,仍是敌人的千军万马。

仿如他仍长缨在手、银甲在身。

行刑官无奈,只得对刽子手摇了摇头,退开数步。

刽子手深吸一口气,斩刀端平,微微眯了眯眼,再猛然大喝一声,雪花乱舞,刀光乍起,疾削向谢朗颈侧。

陆元贞双膝发软,眼见就要跌坐在雪地中,却听到一声怒喝。

“刀下留人!”

伴随着这声怒喝,挟着雷霆之力,从人群外掷来一件灰氅。

刽子手的刀,在距谢朗颈侧约数寸处,被这灰氅撞得脱手落地,刽子手更承受不住这股力道,蹬蹬退后几步。

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蓝色身影从马鞍上腾起,右足力踏马头,纵向人群上方。她双足急点,连踏数人肩头,再运真气,仿似羽游于天,于瞬间落在法场中央、谢朗身侧!

陆元贞猛然睁开双眼,郝十八急速站起,红蕖也止住了哭泣。

围观的人群如同沸腾了的水,急速往前涌,又在禁兵的长刀威喝下往后退。

法场内外,乱成一团。

喝声初起,谢朗眼中神光剧闪。他呼出一口长气,慢慢转头,正对上落在自己身侧的身影,对上那双想了无数次、梦了无数次的双眸。

你,终于来了。

雍王霍然而起,喝道:“有人劫法场,拿下!”

禁兵们急拥而上,蓝衫女子将握着一块玉牌的左手高高举起,厉声道:“我乃奉旨彻查安南道兵乱、御史大夫暴亡案暗使,天清阁阁主薛蘅,谁敢上来?!”

雍王急走至监刑台边,怒指薛蘅,暴喝道:“一个月期限已过,圣令昭然,谢朗罪行滔天,午时处斩。你扰乱法场,该当何罪?!”

薛蘅秀眉一挑,运足真气,法场内外数千人听得清清楚楚。

“谢朗一案,实属蒙冤。我奉圣命,已经查得分明,并有人证物证,可证谢朗清白,不令圣上被小人蒙蔽,冤杀忠臣。这闯法场之罪,我自会一力承担。但行刑之事,却需推后,待我入宫向圣上呈上证物,真相将大白于天下!”

雍王连声冷笑,“薛阁主,这恐怕由不得你了。斩令一下,不可推后。要怪,只能怪你未在一个月的期限内赶回来!”

他将手一挥,“拿下,行刑!”

薛蘅早已拔剑,剑横胸前,森寒剑刃照亮了她的眉眼。

“雍王殿下,你今日无法擒下我。若是一意斩了谢朗,不怕真相大白后,陛下的雷霆震怒吗?!”

雍王将心一横,面色更加阴沉,冷冷道:“拿下,斩!”

禁兵们再度向前冲,陆元贞、郝十八等人热血上涌,冲破法场边禁兵的阻拦,围至谢朗身边。

郝十八双目圆睁,喝声震耳欲聋,“不怕死的,就来吧!”

激战,一触即发。

大雪仍在簌簌下着,落满了薛蘅的剑刃,也落满了谢朗双肩。

素服而立的谢朗,却只静静地望着薛蘅,仿佛身遭一切,都与他无关。看着她与雍王针锋相对,看着她拔剑怒喝,他忽想起她离京往安南道查案之前,到天牢来看自己,却只说了冷冷的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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