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妖谭(34)

炎之抖一抖身上积雪,一面往里走一面道:「我还是五年前随大哥来住了几天,难为你们还记得我样貌。」

胡三先奔了进去禀报,留下猴二同炎之念叨:「大王只您这一个兄弟,见天挂在嘴上,小的们哪儿敢忘。倒是二公子,这几年没见您来,想是做官后公务缠身,腾不出功夫来大王这里住上一住。」

炎之听他说兄长时刻惦念自己,心中乐开了花,喜滋滋道:「这几年确是忙得紧,好在我已弃官,此番来找大哥便是要在此长住。」

猴二一听,一叠声道:「大王知道不定多高兴。」

说话间,两人已进到洞府深处,胡三迎出来,「大王在书房等二公子。」

炎之一路进来,穿堂过厅,除却一干侍从喽啰,见这洞府中来来往往的仆役尽是些婀娜女子,或妩媚或妖娆,比五年前多了不少,心中已是不快,待嗅到一个个身上腥臊,更是皱眉,暗骂道:「也不知是狐狸精还是雉鸡精,骚气能飘十里远,大哥做什么招来这许多雌妖精,没得让人心烦。」

炎之这般撇嘴皱眉的进了书房,便见一只雪白皮色铜钱花纹的豹子卧在张鹿皮铺就的石台上,一个艳妆女子侍立一旁,正捧着只酒杯送到豹子嘴边,举止风骚,一看便知是姬妾之流,只不知是个什么精怪变就。

炎之一愣站住,满腔欢喜顿时丢了一半,脸色便是一沉。

豹子见人进来,瞬间变作个而立男子,冲炎之慵懒一笑道:「二弟公务繁忙,怎的今日有空来望我?」

炎之本以为兄长见了自己必会欢喜无极,热情相待,不料却是这般不冷不热的腔调,望着眼前之人,只觉心凉,明明兄长眉眼未变,偏那神情中透出生疏,同以前娇宠自己的大哥不啻天壤,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道:「我弃了官来找你。」

炎铭大是意外,手一挥,命侍姬退下,负了手站起身问道:「你不是说要谨遵父命做个清官为民做主,怎的如今又不做了?」

炎之垂了头,将缘故道出,炎铭听罢,冷笑道:「当日我那般求你莫去做这劳什子令尹,同我隐居山林,你偏不听,咱们情分已是伤了,你今日走投无路却又想起我来,指望我收留你不成?」

炎之不想他一口回绝,大惊之下颤声道:「你……你当日说等我一世,只要我回心转意随时可来找你……」

不待他说完,炎铭已不耐烦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视你如兄弟,好言宽慰你一两句又有什么稀奇,再说彼时你尚年少,我奉母亲遗命看顾于你,如今你已长大,自当另立门户,难不成还要我照看你一生一世。」

炎之让他一阵抢白,气得脸色乌青,心口一阵阵绞痛,死死盯住兄长一字字道:「你视我如兄弟?那当日为何诱我同你睡在一处,行那等没天理丧人伦的丑事,母亲因天劫殒命时我只十二,你说奉母亲遗命前来章家照看我,便是这样照看的,当日你搂着我翻云覆雨山盟海誓,可是兄长能对弟弟做的事?」

质问之下回思旧事,炎之悲从中来。

他生母乃是只豹精,因报恩嫁与章父,过门前还曾生有一子,便是这炎铭。炎之少年丧母,父亲又不谙家计,正是手足无措之时,全赖炎铭赶来相助,打理家事照顾幼弟继父,彼时炎之年幼,极是依恋这同母异父的兄长,糊里糊涂间被炎铭哄了上床,年长之后虽晓得些人事,知道兄弟间实是乱了伦常,然一颗心早给了出去,再要不回来,兄弟俩当着章父之面兄友弟恭,背地里却同夫妇无二。随即章父因病而亡,炎铭一心要携弟弟回返山林长相厮守,炎之却顾念父亲遗命欲入朝为官,兄弟俩这才起了纷争,炎铭苦求一番不见弟弟回心转意,一怒之下回了沂山洞府,炎之为此心怀歉疚,此番弃官而逃虽是被逼无奈,却也未尝不曾暗怀欢喜,只为兄弟可再团聚,不想到了山上却是这样一番情景,想是大哥这几年收了不少妖姬,早已将他这弟弟抛到脑后,炎之如何能不心痛,当下只苦苦忍着才未流下泪来。

炎铭木着脸听弟弟这一番斥责,只一言不发。

炎之素来心高气傲,眼见时过情迁,兄长再无余情,哪里会做小儿女态哀求大哥收留,骂完后定一定神,强压住满怀悲愤,掉头便走,顷刻间冲出门去,步入茫茫风雪之中。

出得洞府,天色已是微黑,急赶一阵路,日头便全然隐去,眼见已下不得山,炎之只得寻个山洞权且栖身一宿。他虽是豹妖之子,奈何母亲生前并未传过法术,此刻又累又饿却无计可施,天又黑下来,便出去拾柴燃火也是不能,只得靠着洞壁瑟瑟发抖,寒风破体而入直刺心口,又冰又痛,脸上也是一阵冰凉,拿手去捂,竟摸了一手冰渣,原来是不知不觉间流了满脸泪水,却又让风吹成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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