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一(15)

怀风一想甚是,乖乖点了点头,喜孜孜回了殿里。

怀干一旁看着,但笑不语。

太子所居虽唤作东宫,位置却在皇城偏南一隅,论规模比皇帝起居之所小了一圈,但仪制俱全,武将、东宫官无不齐备,关起门来,自成一方天地。

怀舟自幼长在东宫,于这里比自家王府还熟,跟着太子一路进了书房,待宫女端上茶后便屏退一干内侍,关起门来说话。

黑黝黝沉香木制成的书桌上堆着小山般一摞奏折,怀干坐于桌后,抽出最上面一本凌空扔过来。

「你先看看这个。」

怀干身为储君,一举一动无不受人瞩目,举手投足间都得加着分小心,日复一日让宫中规矩压得喘不过气,也只得在这兄弟面前方能丢下太子身分放肆些许,露出骨子里一份不羁。

怀舟手一伸,稳稳接住折子展开细看,越看越是疑惑。

那折子是御史台五品言官陈文铎月前奏上来的,言道安王病重,已不堪据守边关之任,安王世子雍怀舟以年少初履军务,唯因宗室之故而获重权,岂能服众,日久恐有不测之虞,望圣上明察,另择良将委以重任云云。

「御史之责在于纠察百官,军国之事向非其所能议,这陈文铎不过一介小小言官,如何敢言涉兵权一事?」

怀干冷笑,「你可莫小看这陈文铎,官职虽小,靠山却大,你可知他正室夫人的表姐是谁?」

见怀舟茫然,伸手向北一指。

怀舟一愕之下低叫出声,「许贵妃?」

「可不就是北辰宫中的那位贵妃娘娘。」

怀舟霎时悟出其中缘由,当下怒气上涌,目中露出一丝厌恶之色。

景帝共育有十二子十一女,十二个皇子中只活了八个,其中三名尚在稚龄,年长些的皇子中除却太子,便是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及八皇子。老四怀谷生母卑微,本人也不大得宠,老五怀广是皇后亲生,怀干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老二怀熙同老八怀琛却均是许贵妃所出,面上同怀干一团和气,暗里却盯着储君之位心怀叵测。许贵妃当年与皇后一道入宫,因貌美,年轻时圣眷还在皇后之上,却因比皇后晚了半月生儿子,未能入主中宫,心中积着团火,老早已是人尽皆知,偏怀干天资聪颖,小小年纪时已显出副明君之资,圣眷日隆,七岁便立为太子,老二怀熙不过差了几天,却已是君臣有分,许贵妃心高气傲,如何能忍,眼看圣上年岁渐高,不日便是怀干登基为帝,自然心急起来,之想着如何削弱怀干羽翼,令怀熙取而代之,如此一来,自然是先从太子掌中兵权下手。镇北军虽是皇帝亲辖,但安王病重,若等怀舟为帅,这十余万精兵便是太子囊中之物,一旦宫中有变,十万铁骑不日便可勤王护驾,许贵妃纵有天大能耐亦只能望帝位而兴叹。

怀舟沉吟片刻,忽地冷笑,「这位娘娘敢情是昏了头了,以为夺了你兵权便可拉你下马是怎的,她也不想想老二那德行,除了张脸蛋算是漂亮,余下哪一样及得上你,皇上但有一分清明,亦绝不会废你立他,再说,后宫不得干政,指使陈文铎上这种折子,如此明目张胆,她便不怕惹祸上身吗?」

说完,良久不见回应,好一会儿才听太子低低道:「父皇或许不会废我,但却不能不防我。」

这句一出,犹如三九天当头浇下一桶冰水,冻得怀舟浑身一个激灵,不敢置信地望着太子作不得声。

「做什么这般瞪着我。」

怀干摇头轻笑,笑声中却带了几不可闻的一丝苦闷。

「这次面上看是许贵妃发难,但准了折子的却是父皇,自古一国不可有二主,父皇年事渐高,但身子康健,说是春秋鼎盛并不为过,眼见我成年后渐掌大权,怎能不防,历朝历代,父子相疑之事还少吗,你这般惊奇做什么。」

无情最是帝王家,怀舟自然知道,可一旦身临其中,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无不惊心,只觉心里一阵憋闷。

「皇上对你……」

「莫慌,眼前还未到你担心的那样。」

明白怀舟欲言又止下隐藏的担忧,怀干倒先笑起来,安慰道:「说相疑或是有些重了,毕竟父皇对我这太子还算满意。依我看,这次削我兵权,倒也未必全是为了防我势大,抑或是为稳住许氏一族也未可知。不然,怎的不封许平钰为帅,倒让陈英暂掌军权。」

许氏一族乃开国将军之后,代代子孙中皆有从戎之人,许贵妃从弟许平钰为人干练,统军有方,现下已是三品辅国将军,论资历声望亦仅次于安王,且曾镇守西北边陲十余年,若令此人接掌镇北军,倒确是当之不二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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