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一(25)

这两年间,他同怀风感情日睦,因怜惜弟弟身残,又兼喜爱怀风性情可人,不免格外疼惜几分,宠溺回护之甚,有时连太子都有些看不过眼,责备几句。

怀舟亦知自己待这弟弟好得有些过分,却无论如何耐不住讨怀风欢喜,这番兄弟之情究竟是何时变了味道,他早已想不起来,亦不愿深究,只是那日惊见怀风出浴,一腔情欲终是遮掩不住浮上心头,登时惊得如五雷轰顶,一时间又是惶惑又是懊恼,暗责自己荒唐,如何竟对自家兄弟起了邪念,因此上这几日都避着怀风不见,只想着渐渐疏远了去,或这邪念便能淡了,只是情之一字原是自古到今天地间最勘不破的一件东西,又岂是说斩便能断的,白日里固然能强自压抑住满腔绮思,却又怎禁得住梦中真情流露,那些想不得、说不出、覆了天理、乱了人伦的念头,终是化作一场绮梦铺展开来,赤裸裸摊在眼前,让人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良久,曙光透进屋里,天色已微微发亮,怀舟渐渐回神,眼神却越发阴冷,寻了干净衣服换上,独自牵马出门,往城南勾栏里去。

一连半月,安王府上下人人心惊胆颤,不知自家王爷遇了什么糟心事,本就不爱笑的一张脸愈发冷峻,眼神一扫,好似刀光剑影,吓得一府下人恨不得绕着道走,伺候内院的一干丫头小厮更是喘气也不敢大声,合府上下人人自危时,却唯独怀风浑然不觉,日日里欢天喜地地掰指头数着皇姑一行到京的日子,那笑模样掩都掩不住。

好不容易捱到十一月中,南越王车驾一行抵京,景帝率一干朝臣宗亲于宣化门外郊迎。

平京城外,南越王夫妇步下车辇,领着几个儿子拜见皇帝,行礼毕,景帝赶忙上前扶起,笑道:「也就是天家才闹这许多规矩,若在小户人家,哪有姐姐、姐夫拜见小舅子的理儿。」

一席亲热体己话说得申屠郴笑得合不拢嘴,却仍是恭恭敬敬回道:「皇上说哪里话,您是天子,再是一家人,也有个君臣之分,岂能乱了上下礼数。」

申屠郴身材矮小肤色微黑,怎样看也没有一国王侯的堂堂气派,笑呵呵一副样貌,倒更像和气生财的大商贾,倒是一旁的楚国大长公主,高挑身段略显丰腴,虽已年过五十,白皙面庞仍能看出年轻时秀丽风姿,因长年养尊处优,更显雍容,同丈夫站在一处,殊不般配,只是夫妻俩感情却好,成亲三十余载,育下六个儿子,愈发鹣鲽情深,此刻回了娘家,见弟弟如此礼遇自己丈夫,心中欢喜,抿嘴而笑,「小户人家是小户人家,姐弟亲情虽是一样,到底身分不同,该有的礼数一丝儿也错不得,皇上待手足愈是友爱,我们夫妇才愈是得守礼。」

「到底是姐姐体恤兄弟。」

景帝微微一笑,看向夫妇俩身后的几个小辈。

「这几个都是朕的外甥罢,长这么大,竟都没见过。」

申屠郴此次只留了长子及三子监守封国,余下四个儿子俱是带了进京,见景帝问起,忙叫过儿子们一一指给景帝看,轮到最末一个高瘦黝黑双眼精亮的少年,景帝已先笑起来,「这个不用说了,朕是记得的,老六定远,几年不见,竟有这般高了,还记得小时皮得跟猴儿似的,最爱同怀风一道胡闹,拿朕的八宝印泥充胭脂哄宫女涂脸,剪了太子坐骑的尾巴,都是你们哥儿俩干的好事。」

申屠定远自到了平京城下便四处张望,寻了半日不见怀风身影,想是未随皇帝一道迎接,心下微微失落,正自不乐,见景帝提起旧事,登时不平道:「皇上不知,这些个事情回回都是怀风出的主意,拉着臣作陪……」

正说着,突地叫仪仗后面一道怒斥打断,「瞎说八道,往贡墨里掺臭豆腐、拿花瓶儿养鱼难道也是我的主意不成!」

因迎接南越王车驾,九城巡防司一早便彻查京城,且加派兵丁驻守各街巷并城门,怀风见哥哥这些日子早出晚归,连面也不同自己照,只当差事忙碌,唯恐怀舟累着,郊迎这日特特地起了大早跟在哥哥身后帮忙,眼见差事办得差不多了才同怀舟赶来宣化门,正站在一群朝臣后观望,冷不丁听见这一通编排,也顾不得君前失仪,登时耐不住叫嚷起来。

他哥儿俩这厢打嘴架,那边厢景帝同南越王夫妇均撑不住失笑,便在此时,礼部官员上前奏禀入城吉时已到,一行人便都撇下他哥儿俩上了车辇,浩浩荡荡驶入平京。

南越王的几个世子俱都上了马随车队前行,定远却在禀过父母后留在原地没动,待仪仗走得没了,便见不远处站着两人,其中一个少年牵着马正伸长了脖子张望,眉清目秀,不是怀风又是哪个。登时大叫着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一面使劲儿捶打,一面嚷道:「我还以为你不来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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