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一(40)

银翘足有两日没见这位小主子,一进来见怀风病恹恹瘦了足有一圈,连唇上都没半点血色,眼圈一下便红了,恨不得立时三刻给他将养回来,端着碗一面哄劝一面喂,怀风架不住好絮叨,慢慢也便吃了。

吃完,银翘安顿他躺下,又退去外间。怀舟进来,见他安安静静躺着,浑没了往日里那份飞扬跳脱的顽皮劲儿,突地一阵心慌。

他平日里只嫌这弟弟没片刻安静,尽出些花样儿让自己头疼,今儿个陡地变了个样子,反倒万分不惯起来。

他这样站着发了一阵呆,忽听怀风问道:「为什么?」

怀风面冲里躺着,怀舟看不见他神情,但听他话语,思忖好半晌,却只得摇头苦笑,「我也不知道,惊觉时,待你的心思已然不同于兄弟。」

说话间,忽地忆起前朝一部残歌诗集中的小令,中有一句「凭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当时不甚明白其中意境,现在再读,顿然便悟了写词人的一番心曲,荡气回肠之余尽是情要深种斩之不断的无可奈何,不同得竟痴了。

怀风不想等来这样一句,震惊之后是不可置信的茫然无措,愕然回望怀舟,「可你是我哥哥。」

怀舟自怔忡中回神,不屑嗤笑,「我倒是不稀罕做你哥哥。」

他这话倒非虚言,盖因雍祁钧偏爱幼子,视长子如无物,临终一通遗言更是令人不平,怀舟纵无十分不满,也难免心存芥蒂,偏又摊上怀风这个惹祸精,几年间不知多少事上为他操心,这兄长委实做得劳心劳力,若非因此还能得怀风一分敬爱亲近,当真更无半分乐趣可言。

这话落到怀风耳中,不啻让人扇了一巴掌,顿时耳鸣目眩,话都说不出来,怀舟见他脸色大变,眼神中又是伤心又是不信,自己先就心疼起来,搂住他软语哄道:「我话说的生了,你莫往心里去。」

顿一顿,将唇贴到怀风脸颊上,缓缓道:「咱们日后仍是兄弟,只除了这件事上跟从前不大一样,你乖乖的,我只有更疼你宠你,岂不是好。」

怀风听完,绝望地闭上双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淌下。

出了正月,天气一日暧过一日,只在清晨或晚间还剩了几分春寒料峭。

南越王一家于京城过了一冬,终于耐不住思乡之情,一出正月便请辞回了封地。

这一日正是春分,城外妫水解冻,水流淙淙往东南流去,妫水河畔,太子怀千率就干朝臣宗亲为南越王夫妇送行,一番辞别之语说过,南越王夫妇已上了车辇,诸位世子或骑马或坐车也均整装待发,只有定远磨磨蹭蹭不肯上马,逮个空子钻到怀舟跟前,问:「表哥,怀风伤风还没好吗?」

怀舟温和笑容,「好些了,只是还着不得风,我便没让他出门,此番不能随你同去南越游玩,他也是不乐得很,不过以后有的是日子,待他好了再去找你也是一样。」

「唉,怎的偏在这时生病。」

定远一脸遗憾不悦,低低嘟哝,还要再问几句怀风病情,那边二世子定世已在里叫他启程,只得不甘不愿地去了。

目送南越王一行走远,怀千率众回返,入城中途问怀舟,「怀风病得当真不生?」

他知怀风同定远交好,非不得已,必然是要来送的,故此担心。

怀舟闲闲一笑,「不过是着了些凉,这几日已好多了,只是他身上才退了热,我怕他着风后又烧起来,这才没准他出门送行。」

怀千就此放心,转而说起朝中政务。

傍晚,怀舟回到府中进内院更衣,守着院门的小厮如今已换成了他的两名亲卫,直挺挺矗着,怀舟问起白日里情形,高个儿的史淳玉禀道:「您早上一走,侯爷便要出去,小的们遵您嘱咐拦下了,侯爷便不大高兴,摔上门回屋了,一天没见出来,银翘姑娘进去过再次送饭送茶,余下便无旁人进出了。」

「晚上是谁轮值?」

瘦长脸儿的程云道:「汪元和沈恒志。」

怀舟负手听着,待他两个禀完点一点头:「从明儿起,怀风要去哪便随他去,你们好生跟着照应就是。」

「是,王爷。」

内院里甚是安静,不闻一丝人语,外室桌上摆着四碟菜肴还是午时端上来的,一筷未动的放着,怀风便坐在靠窗的书桌后,一颗脑袋枕在桌上,未紧的发丝披散垂落,一双眼半睁不合,看去几要以为睡着了般。

怀舟推门进屋,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么个景象,看了看那几盘凉透了的菜,走到书桌旁,轻轻执起怀风一缕头发绕在指间把玩。

「怎么不吃饭?」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答,也不生气,唇角流出一抹苦笑,「今日南越王一行离京,我没让你去送,可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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