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一(7)

人人皆知怀风是安王掌中至宝,如今受此重伤却不得医治,各个急得火上房,正没奈何间怀舟走了来,几人便如见了救星般。

「大世子,快来劝劝二世子罢,再不止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借着火把光亮,怀舟看得分明,一支弩箭从正面穿透皮甲射进怀风右侧大腿根儿上,入肉处正是人体腹股相接之地,鲜血浸透衣袍缓缓外渗,将身下一小块草地染成鲜红。

电光火石间,怀舟已明了弟弟缘何不让人动,心口蓦地一凛,顿一顿才出得了声,「去搭个帐篷来。」

行军营帐是野战必备之物,此次虽只是场小小伏击,倒也备了几顶,齐光祖不明主帅这时要帐篷做什么,却不敢怠慢,忙命人支起一顶。

镇北军营帐用厚毡制成,密不透风,怀舟进帐将只火把插在一角,解了披风铺在地上,又验看了帐帘确是能遮得严实,这才出了帐子来到怀风跟前,将他稳稳打横抱起。

怀风失血多了不免身子虚软,神志倒还清明,看着那帐子,眼中透出惊慌,不自觉捉紧怀舟襟口,哀哀求道:「哥哥,我撑得住,还是回家再治。」

怀舟听了,无端端脚步一滞,「别怕。」

说完目光一转,看向众人,「都给我退到十丈外去,没我号令,谁也不准靠近一步。」 

被放置在披风上,怀风张大眼睛看兄长拿进伤药、裹布,随后帐帘放下,遮断外面冷风并一众担忧目光,小小营帐登时隔绝出一方隐秘。

习武之人大多懂得如何对付刀剑拳脚之伤,怀舟于神兵谷居住日久,亦多少会些,当下拿出匕首向露在外面的箭杆削去,他手法迅捷内劲深厚,箭杆贴着皮甲应手而断,埋在肉里的那段却不曾震动分毫。

怀风侧头看着,充满惊恐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怀舟一举一动,火光映出一张白的近乎透明的脸,看去格外荏弱。

卸去皮甲,底下是层墨色缎袄,怀舟先将伤处周遭衣料割开寸许大小,这才去褪怀风下衣。

「不要,」死死拽住裤腰,怀风阻住兄长动作,呜咽着央求,「就这么拔出来好不好?」

破裂的衣料下已能看得清伤口,就此拔箭也非不可,只是如何上药包扎?

怀舟皱起眉头摇了摇头,「这样不好止血。」

怀风僵住,漆黑的眸子瞬间涌上泪水,满溢着恐惧与悲哀,一言不发,直直看过来。

怀舟让他看的不忍,当即出手如风,捏住怀风颈侧血脉,弄晕了过去,待看到那双长睫垂下,遮住黑眸,方才吁出口气。

昏睡中的怀风犹自紧紧拽着裤腰,颇费了怀舟一番功夫才将十根手指一一掰开,解了下衣褪至膝盖。

少年稚嫩白皙的下体暴露在空气中,细腻无暇的肌肤被弩箭刺出一个窟窿,鲜血染红皮肉,然最刺眼处却是下 腹上一片平坦,男子应有的器官已然不见,两股间只余个筷子粗细的孔洞。

怀舟生于王府长于宫廷,自然晓得去了势的男子是怎么回事,却还是头一遭亲眼目睹阉割后的形状,只觉异样惨酷,暗忖若是自己遭受这等厄难,倒真不如死了的好,不禁心下恻然,直至此时,始觉母亲当年实是过于歹毒。

他一面感喟一面疗伤,炙烤过的匕首深入肉中将箭头剜出,随即敷药止血包扎,一气呵成。处置妥当后又替好弟弟着好衣裤,前后不过顿饭功夫,怀风兀自昏沉不醒,秀丽双眉蹙成一团。

怀舟忍不住伸指在那眉间按揉,却不见松展,想是心中恐惧过甚,眠中亦不得安稳。

十数年间,他只道这弟弟安享天伦,却不曾想背后竟藏着如此不可言说的隐痛,以往不知不觉间积下的嫉恨骤然烟消冰释,唯剩一片怜惜。

走出营帐,夜风迎面吹来,赶走一身燥热,怀舟抬头看天,见月已西去,估摸着是时候回返哀牢关,正欲号令起行,却发现原本候在四周的几名校尉俱已不见,远处倒传来一片争执之声,循声而至,只见齐光祖等人正将个破衣烂甲的男子围在中央,你一言我一句喝骂不休。

「要不是你伏兵不至,二世子怎会受伤,没用的东西。」

「头一次带兵罢,迷了路怎的?」

……

夹枪带棒之语此起彼伏,直至发现怀舟,方才各自住口。

面对众人指责,男子本直挺挺站着一言不发,这时见了怀舟,忙越众而出单膝跪下,「武城无能,率兵来迟,请世子责罚。」

说着说着,竟红了眼圈。

他是怀舟身边头一个得力的亲卫,素来秉性刚硬,几时有过这种狼狈形容,且一身血污,倒似刚刚死里逃生一般,怀舟直觉有异,眉峰一挑,「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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