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4)

他脸色一淡下来,关山立觉不妙,一把抓住他手,“怎么不放在心上,你说的句句我都记着,咱俩相依为命,我若真有个甚么,你可怎么办呢。便为着这个,我也得保重自己。”

罗世瑛轻叹一声,“你晓得便好。”

关山讨好一笑,“我自是晓得的,莫说你一辈子都是我主子,且还是我大哥呢,我便不听自己主子的,也得听兄长的不是。”

罗世瑛将手抽出来,狠瞪他一眼,却已是无气可生了。

不一时,两人将那菌子洗拣干净了,退鸡毛的活计关山却是再不肯叫罗世瑛沾手的,怕那腥膻气味熏了他,推着他进屋去,“你且去看会子书,不过两只鸡,我这里一时便得了。”

到了晚饭时分,关山将野鸡并菌子下锅炖了,又捡那酸爽适口的腌菜炒了一碟子,两人极适意的用过一餐,待收拾了盘碗下去,关山又烧了热热的水来与罗世瑛泡脚。

因罗世瑛伤在右膝,那脚盆便做得比寻常样式更深些,热水是兑了活血通络的药材煮出来的,将屋子熏出一层淡淡药香。罗世瑛坐在床边,双腿伸进去,那膝头也用巾子蘸了热水敷上,白日里走了一日路的酸痛这才觉得好些。

关山拿个杌子在床前坐了,一面挽起袖子与他揉捏伤腿,一面道:“这次配来通络活血的伤药比以前那些都好用,这一冬竟不似往日那样淤肿。杜将军寻来的这位郎中于外伤一道上当真有些本事,怪道肯花了大价钱聘来做军医,连带着咱们都沾光。”

罗世瑛唏嘘一叹,“这等军畿重镇,好不好便是一场恶战,多少将士新伤摞旧伤,若能得个好大夫,不知能救多少人性命。表兄爱兵如子,既有法子叫属下们少些伤痛,多花些银钱也是愿意的。”

关山笑道:“杜将军这般仁义,难怪将士们都肯服他。也幸得是他坐镇边关,护着咱们平平安安的,少受了多少磋磨去。”

想当年罗世瑛流放至此,一路上因腿伤误了行程,甫到此处,便是二十军杖的刑罚。关山急得上火,原打定了主意要替他受刑,不想掌刑的主官便是杜泽杜校尉,待看过载着罗世瑛罪名籍贯的文书,得知原籍竟与自己同是江南余姚,不禁仔细问了一问,这一问便牵扯出两人渊源来,原来罗世瑛生母杜氏夫人与杜泽之父正是嫡亲的堂兄妹,只因杜夫人去世得早,罗侍郎又举家迁去京城做官,便断了音信,不想却在这边疆遇见,论起来,两人倒是正经表兄弟。如此一来,杜泽自是对主仆二人关照有加。待得杜泽娶了上官之女,又因军功升至将军,罗世瑛并关山日子便越加好过了些。

两人念叨一回杜泽,那热水已是渐渐温了,关山撤了水盆,擦干罗世瑛双腿,与他塞到被子里去,自家就着剩水洗过双足,拾掇干净,便也上床来。

当日初到边关,两人所剩银钱已是不多,罗世瑛那腿伤又是要长久敷药调理的,纵有杜泽帮衬着赁了屋子安置下来,也只得俭省度日,连炭火亦不敢多买,冬日里便睡在一处取暖。两人名为主仆,却因经了这一场风波,罗世瑛早不拿关山做奴仆看待,只当作共患难的小兄弟,同睡一榻也不觉有甚不妥,且他是个体虚怕冷的,关山却是身强体健,素日里便似个火炉,偎在一处,比灌个汤婆子还暖些。待得这两年两人手上宽裕了,却也是惯了在一处,犹自一床睡着。此时春夜犹寒,罗世瑛风寒才好,关山怕他冷着,更是将人搂在怀里捂着。如此这般手足相缠,气息交融,料峭春风中,却是一场好梦。

翌晨卯初,关山一夜好睡醒来,轻手轻脚下了地,自去厨下做饭,才生起火,便听门板响,院外头传来郑猎户那粗声大嗓,“关兄弟,关兄弟。”

关山生恐他吵了罗世瑛,急忙忙去开了门,“低声些,低声些,我大哥还未醒呢。这大清早的,可有甚急事?”

罗世瑛乃是这镇上独一份的教书先生,又是真真正正有学问的,边关虽尚武多于尚文,待这等读书人却也是敬重有加,郑猎户忙压低了声,道:“我昨日归家晚了,便不曾寻你,只得一早过来。兄弟,这两日万安马场要跑马配种,招那身手好的汉子前去帮衬。你去年也是去了的,岳场主极赞你身手,叫我带话过来问你,今年可还能去一趟?那几匹烈马只得你这等汉子才能驯得住。你若肯去,待活计忙完了,今年供应的军马里可叫你半价银子挑一匹走。”

那万安马场乃边关第一大马场,自来产好马,边关地广人稀,为着出行便宜,但凡稍有家资的都要养上一匹,关山早便动心,何况自打罗世瑛开了私塾后,攒下不少束脩,一匹军马三十两银子,半价只得十五,关山自是拿得出来,登时便连连点头,“去得,去得,待我送了大哥到学里,便同你去。”

上一篇:断阳春二 下一篇:展翅飞翔

白日梦0号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