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同杯(18)

花蕊的这一首诗,放在赵匡胤的案头,已经三天了,他总是久久地注视着这首诗,不发一言。

三天后,孟昶再度被召入宫中,皇帝亲自于大明殿赐宴,殷勤着问饮食起居,又亲手搀扶着孟昶的母亲李太后,称之为“国母”,再赐孟昶采邑之地。

返回家里,孟昶兴奋得手舞足蹈,所有忧虑,一扫而空,笑道:“赵官家毕竟是仁厚之君,你我从此可以无忧矣!”当晚,孟昶又多喝了许多,至酩酊大醉。自宋降以来的愁云惨雾,似乎一扫而空,花蕊虽然未曾有幸参加此次盛宴,看着孟昶的样子,倒也替他高兴。

不料过了几日,孟昶大约是饮食不当,忽然上吐下泄,当晚立昏迷不醒。李太后和花蕊着了忙,合府上下弄得人仰马翻。

皇帝也听到了消息,十分着急,立刻派了最好的御医,带了珍贵的药材来。诊断的结果是水土不服,饮食不当,饮酒过度,虚不受补。

十余个御医忙了几日,皇帝也日日派人来问候,只可惜孟昶福份太浅,难以承受皇帝的厚恩,终于赐宴的第七天,不治身亡。

重重恶浪连番打来,孟昶绝命之时,合家大哭,只有孟昶生母李氏,却并不号哭。她走到床前,倒了一杯酒,浇在地上,道:“你不能死殉社稷,贪生至此,我亦为你尚存,所以不忍就死。今日你已经死了,我又何必在活着受罪?”将杯掷地,转身不顾而去。

从那一刻起,李氏不饮不食,不过三日,便绝食而死。

皇帝闻知恶耗,叹息不已,追封孟昶为楚王,除赙赠布帛千匹,葬费尽由官给之外,自己竟也为孟昶而废朝五日,素服发哀并亲自到孟府致奠。

三、

当夜,风雨交加,晋王赵光义正欲就寝,忽然王府给事来报,楚王府来人,有急事要面见晋王。

一个披着斗蓬的女子,走入了书房。

赵光义见了那人的容貌,脸色大变,连忙斥退左右,再仔细地察看了以后,方回过头来,道:”花蕊,怎么是你?”

花蕊浑身是雨水,脸色惨白,忽然间跪在赵光义的面前,她的脸色惨白:“晋王——晋王救我!”

赵光义吓了一跳,连忙将她半扶半抱着搀起来:“花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花蕊的手冷如寒冰,她整个人抖得厉害,脸上的神情,简直是处于崩溃的边缘:“晋王,花蕊方寸已乱,我、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

赵光义看着她弱不禁风的样子,越发地楚楚可怜,心中抽痛,不禁将她紧紧地抱住:“花蕊,不要怕,有我呢!”

花蕊伏在他的肩头,整个人颤抖不已。

赵光义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温柔地道:“花蕊,你放心,天大的事,一切有我呢!”

渐渐地她的神情安定了下来;整个人也从紧张渐渐变得松驰下来;她的手本来是潮湿冰冷的,也渐渐地变暖,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两行清泪自花蕊的脸上缓缓流下:“主公,主公他去了,太夫人也……今日官家来,他说,他说怜惜我孤苦,让我入宫陪伴太后——”

恍若一个晴天霹雳,赵光义顿时呆住了:“你,你说——不、不可能的,官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他素来不好女色的,宫中这么多的妃子他都……”

花蕊浑身颤抖:“我、我怕,主公好端端的,大明殿赐宴不过七日就……如今官家又说这话……晋王,你说——”

“花蕊——”赵光义用力捂住了她的嘴:“这话,你说不得,非但说不得,连想也不可以想!”

花蕊看着赵光义:“晋王,国破家亡,人到此境,还怕什么?”

赵光义一阵激动:“不,花蕊,我不许你这么说——”

相较于赵光义的激动,花蕊反正平静了下来:“晋王,如今花蕊唯一可托可信的人只有你,也只有你能够救花蕊。”

忽然一道闪电,直照得赵光义脸色煞白,紧接着霹雳之声,震得人心胆俱裂,赵光义放开花蕊,退后一步,柔声道:“花蕊,你要我怎么做?”

花蕊眼中柔情无限:“花蕊已经将自己的命运交与晋王。”

赵光义额角冷汗,潸然而下:“可是,可是他是我哥哥。”

花蕊上前一步:“可花蕊心中,只有晋王。”

赵光义冷汗更多:“可是,他是皇帝!”

花蕊打了个寒战:“难道他连你也——”

赵光义摇了摇头:“不,他不会。”这个皇帝兄长,他知之甚深,从小对兄弟骨肉极是仁爱,朋友下属无不顾全,因此上众人归心而得天下。

可是这个哥哥,也是心性极坚毅的人,他从小到大,要做的事,要得到的东西,哪怕艰难险阻再多,也从来不曾放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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