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同杯(42)

可是,今日当着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他却艰难地说:“我错了。”

西施的眼泪流了下来:“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范蠡上前一步:“不,夷光,不会迟的,夫差已经死了,吴国已经灭亡,再也没什么人,什么事能够阻止我们相爱。你是爱我的,夷光,从若耶溪傍,从土城的那个月夜,我一直知道的,那一日你赶来救我,我看到你还一直戴着这只玉镯,我就知道,你还爱着我,是不是?”

西施轻轻地褪下玉镯,举到范蠡的面前:“你错啦,这只玉镯不是我的,是郑旦姐姐的。那一日,你要她把对你的爱,转去爱夫差,只可惜,她做不到,所以她死了。临死以前只说了一句话……”

范蠡心中一凉:“不是你的?难道,你已经把这只玉镯……”郑旦说了什么,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西施的反应。

西施轻轻地吟道:“我心匪石,不能转也!郑旦姐临死,让我亲手把这玉镯交还给你。”

范蠡上前一步,柔声道:“夷光,玉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

西施淡淡地看着范蠡,道:“我的心,对,我的心。少伯,你可知道,夷光此生,只爱过一个男子,那就是你,范蠡——少伯!郑旦姐死了,她至死都无法看得开,可是我必须转变我的心意,否则,我就是第二个郑旦。你叫我象爱你一样地爱夫差,我做不到。可是这十多年来,我确已经尽了我所有的力去做了。把我所有的温柔与热情都奉献给了他,我与他相依相伴十几年。他不及你英俊,也不及你聪明,更不及你懂得女人……可是他以倾国来宠我,爱我,若没有夫差,范蠡呀,今日的西施,你可能连多看一眼也不屑!”

范蠡自心底发出一声呼喊:“不,夷光,绝不会的。”此刻,他的感情是绝对真挚的。

西施看着范蠡:“你们告诉我,吴越要成为秦晋之好,我用我的一生来相信。我对夫差,虽无爱,可是他却已经在我的生命中十几年,这十几年,我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以为一生自此而定,而今日你却告诉我,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而已,只是一个计策,一个美人计?”西施一字字地说着,一字字都带着血说着:“男人可以轻易地转换掉他们所说过的话,可是女人,却怎么能轻易地转换掉她的一颗心呀!”

“夷光——”范蠡上前一步,抱住了西施,忽然觉得自己无比的害怕,无比的软弱,不知何时,自己竟已经泪流满面。

“少伯,”西施淡淡地说:“你走吧,我累了!”她忽然觉得累极了,从骨子里发出的累,累得不想对眼前的人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

范蠡松开了手,他一步步地退后,一步步地退后……

他忽然站住了:“夷光,我不会放弃的,就算你的心已累,就算你的情已冷,那么从现在起,让我来付出吧。用我的爱,用我的热情,来让你的心重新活过来。”他冲了上来:“夷光,让我们再来一次!我会等,等到你重新爱上我的那一天。”

西施抬头看着他,眼中不再有泪:“如果我的心已死,如果你永远不可能等到那一天呢,你也愿意付出你的爱,你的热情吗?”

范蠡仰首笑道:“在我范蠡的人生里,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

西施一动不动地站着,范蠡微微一笑:“夷光,范蠡会在此听候你的处置!”他放开西施,转身而去。

西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范蠡的身影远去,忽然转身扑倒在桌上,整个人似已经崩溃。

她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夷光,夷光,你该作何选择,作何决定?

选择?决定?

西施看着镜中盛妆的自己,忽然冷笑,她的人生中,何时轮到她来选择,她来决定?可是为什么,一刹那间,似乎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在面临她的选择,她的决定?

也只不过是这短短三天的功夫呀!

勾践进入姑苏城,第一件事就是驾临馆娃宫,看一看那倾倒夫差的美人西施,他怀着好奇而来,却几乎就此无法再走出去了。

卧薪尝胆多年,咬着牙只为报仇而活的勾践,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已经把他身边所有的女人,都变成了战士与农妇。他胜利了,进入了姑苏城,进入了馆娃宫,那七彩云锦般重重帷幔中,在那流云般的轻纱漫天飞舞中,在那隐隐带着氤氲之香的空气中,在在绝代佳人的丽容秋波中,猝不及防地跌入温柔乡中,只愿长醉不复醒。

西施可以轻易地将勾践哄走一次两次,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拒绝多少次?

最后一次,若不是文种闯进宫来,大喝一声:“勾践,你忘记了会稽之耻吗?”才使得勾践扫兴而去,她不知道盛妆笑容下的自己,是否已将近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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