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36)

一柄快剑而已,用完一扔,无牵无挂,何其方便。

这三年来,父皇不就是靠着这些新科举人,端掉了好几个前朝旧党。

躺在摇椅上摇了几下,他扑扑扑吐出嘴里的核。

最是无情帝皇家,做皇帝干大事的人就是这么无情。用你的时候放任你,用完了就毫不留情的铲除你。

母后娘家王氏这一族的势力,只怕也到了让父皇厌烦的地步了吧。

缓缓从摇椅上起身,握着银勺抿了抿嘴。

母后娘家的势力目前他还用得着,得想法子补救补救。

无声叹息,下意识的又舀了一勺樱桃塞进嘴里嚼起来。

这权势欲,恐怕也是从父皇那里遗传来的吧。

有时候想想,像芳甯那样不求权势也好,活的自在潇洒。可他做不到,做不到这天下在自己眼前,却不伸手去取。

听探子密报,说芳甯和那窝囊废相处的不错。据说是父皇替两人说和的,他前脚走父皇就突然对窝囊废好起来,到令他生疑。

父皇这一手,为的什么?

别的都不怕,就怕父皇对他有防。就怕父皇这是在治他压他。

仔细思量也不觉得这三年来自己有做错什么?在父皇面前一直谨小慎微,毕恭毕敬,为人臣,他兢兢业业,为人子,他孝顺听话。父皇没理由提防自己。

这仗眼看就要打完了,不出半月,他就可以班师回京。这次他得胜而归,恐怕如何封赏也将是父皇心头难题。

父皇子他离京后这么多动作,让他很不安。

来之前他觉得这立军功是好事,现在心里却越来越没底了。

君心难测,云雨翻覆,转眼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他须得更小心行事了。

一碗糖水樱桃转眼就吃了个底朝天,他看着搁在腿上空空的白瓷碗,淡淡哼笑几声。

出了京师这段日子过的可真是糙透了,打起仗了十几天不洗澡不换衣,就连女人也不近。

现在胜局差不多定了,回头一看,还奇怪这样的日子自己怎么就不知不觉的过来了。

前些日子刚打下个南蛮子的寨子,手下那些人弄了个南蛮女子来送给他。当时本不想要,只是看了一眼后,意外发觉那模样有几分眼熟,也不知道动了什么心就留下了。

放着好几天没想起,前晚半夜里快马送来了这罐糖水樱桃,他才想到那几分眼熟模样像谁。

像那个窝囊废太子,他的堂弟弟,阮丹青。

洁白的碗底蒙着一层亮晶晶的糖水,那怯生生,警惕而懦弱的消瘦脸庞浮了上来。

论模样,阮丹青是极出色的。长眉入鬓,鼻梁挺拔,朱唇贝齿。就是人太瘦小了点,好似东宫里刻薄他,没给吃饱饭似的。

一副娘们气,看着就窝火倒霉。

那窝囊废小时候像先皇,长大了却越来越像他娘韦太妃起来。尤其是那一身皮肤,洁白细腻,弹指可破。想当年,韦太妃就是凭着这身好肌肤专宠于先皇。

摊开自己的手,看了看,指腹揉了几下,下意识的回想了回想。

南边的蛮女比中原女子肤质要好,很是柔腻。只是比起那阮丹青的来,到底还差了一点。

不屑嘲弄的哼笑几声。

这人怎么不投胎做个女人?倘若是个女人,哪里舍得他吃苦受累,多的是男人愿意替他遮风挡雨。

倘若是个女人,这般模样,这身肌肤,只怕和那韦氏一样,也能是个专宠后宫的主。

只可惜,却是个男人。

可惜了!

20 要脸要命

喜顺守候在东宫妍春殿偏阁门口,呆呆立着,可心里却猫挠似的翻腾。

妍春殿是东宫旧殿,位置偏僻不说,又是在个老花园子里,树木繁茂,遮天蔽日。入了夏是个清凉幽静之所,可平时里就显得过于荒凉僻静了,到了冬日则越发显得阴森阴冷。

然就是这样一个幽暗角落,东宫里苟且之辈却多喜欢入夜后来此处幽会。

但现在行这等见不得人的苟且事的却是为堂堂一国储君的太子殿下和位居正二品中奉大夫定国将军瑞王殿下。

一想到这儿他不由皱眉无声叹息,神色忧虑。

太子出身曲折,自小到大,皆出深宫妇人和内侍之手,唯一接触过的男人就只有先皇和今上。一贯从小就是当皇子养大,也未有人教导男女之事。长大后又逢宫闱变迭,茫茫然成了太子皇储。小小年纪就离开韦娘娘一个人到东宫居住。

身为先皇两个最贴身亲近的人,他们母子自然就是今上最提防忌惮的两人。将年幼太子调离其母后身边,何尝不是今上的计谋。

太子一人在东宫,没有了韦娘娘的保护,这三年来是受尽欺凌,处境凄凉。一开始要处处提防被人谋害。这皇宫里,要人命的法子太多了。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哪一处不能动手脚。不光要提防这东宫里有人谋害,还要提防着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要知道今上可是有一把的儿子,嫡母王皇后的两个皇子晋王和瑞王就更是出类拔萃,才能远在太子殿下之上。不立自己儿子立个侄子,就算今上不计较,难保没有什么别有用心自以为揣测了圣意的臣子来帮这计较。而这种担忧,显然是正确的。头一年为废立太子之事而上的奏折足有一摞。两派大臣你争我吵的闹得不可开交。虽然最终还是今上拿了主意,没有废掉太子。可毕竟今上也没责备那些上书异储的臣子。这一手直接导致其后三年,这种折子还是陆陆续续的没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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