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5)

七哥叹了口气,一把搂紧阮丹青。

“有我在,阿浓你别怕,还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他说。

阮丹青也抱紧他。

这世上,就只剩下七哥了。可是七哥能在多久?

他们这些先皇之子,到底都是那人的肉中刺眼中钉,能容的下阮丹青们哪一个?

先是五哥,再是四哥,这还是明面上的,编排个谋逆之罪,一杯毒酒,一条白绫,了结在各自府第。还有暴亡而死的六哥,出征战死的九歌。还有被流放的大哥,听说在黔州得了病,生死未知。还有死在流放路上的十一弟,他那么小,才十二岁,他哪里知道什么大逆不道?还有嫁了人被牵连的二姐姐,一家都被流放三千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三年过去,这皇宫里,这京城里,先皇的血脉只剩下他和七哥,还有尚在襁褓的十五弟三个人了。

他是个废物,七哥出身低微,十五弟年纪太小。

今上的如意算盘,昭然若是,连隐瞒都不屑。

待到他除尽朝堂所有逆反势力,他们这三个只怕也难逃毒手。

他死不足惜,只是七哥和十五弟,很无辜。

七哥的母亲是个宫人,生前是侍奉他母亲的粗使丫头。先皇酒醉,一宿欢好之后有了七哥。自己母亲不是个善茬,但到底念在这宫人低微卑劣,人也老实本分,一念之仁,留下了她母子两条命。

生下七哥后,先皇也没有册封他的母亲。她依然只是母亲长春宫里的一个无名宫人。

他母亲侍奉着他的母亲,他侍奉着他。母子两人在长春宫里,日子过的并不比其他下人好多少。

那时候他很不懂事,只觉得七哥就和那些内侍宫人差不多,天生就是伺候人的。他小的时候很娇惯,仗着先皇和母后的宠爱,别说长春宫里横行霸道,就是真个后宫里,也是数得上的小霸王。七哥那时候没少受他欺负,可七哥从不怨,一如既往的对他好。

等后来他年纪长了,读书了,受了教化,方才醒悟。那是七哥,论辈分是兄长,他当尊敬他。长幼有序,他不能乱了纲常。

后来七哥也大了,先皇赐了他府第,让他搬出了长春宫。

念在他母子二人这十年来的恪守尽职,母后恩准了七哥的母亲出宫,和七哥一起住。

母后这一生,在后宫里争斗,是个人尽皆知的狠角色。唯一能从她手里善终的也只有七哥母子,这一念为善,到头来竟是为他积了阴德。

这三年来,若不是七哥劝慰着,照顾着,扶持着,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走过来。

当年先皇还在的时候,大哥,四哥,五哥,为个太子之位明争暗斗,一家兄弟搞的你死阮丹青活的。

争,争,争,争到如今确实这么个结果。

大哥,四哥,五哥都比他能干,学识,武艺皆在他之上。可到头来确实他这个废物最后竟然当成了太子。

可成了太子又如何?

要知道这太子是天底下最难办的差事。

做的好,是你本分。做不好,是你的罪孽。

更何况,他为太子,而当朝天子,却不是他的父皇,而是皇叔。

何其尴尬,何其可笑,何其荒唐,何其。。。。。。凶险!

这样朝夕不保,提心吊胆,不知来日的日子,哪个要过,哪个拿去就是了。

可有时回头想想,倘若他今日不是太子,只怕下场早已经是鸠杀或者流放。他何其不幸又何其幸运,被今上选中,保住一条性命,当个傀儡使唤。

真是成因他是个废物,败也因他是个废物。

4 他是晋王

长春宫里法事办了十来天后,礼官择了良辰吉日,为母后发丧。扶棺戴孝的是七哥,今上昨晚一道手敕,将阮丹青留在东宫。

说是因他连日来操劳伤心,怕他身体吃不消,其实是不给他任何出皇城的机会,防止任何可疑的闲杂人等靠近他。

这昭然所示的提防之心,就像把高悬在他头顶的钢刀,真不知何时,今上就会取了他性命。

阮丹青站在东宫最高处,拂风楼上,眺望着母后浩浩荡荡的出殡大队。

这就是皇宫,这就是生在皇家的悲哀。

骨肉分离,生离死别,都由不得自己决定。

“殿下,风大,小心身体。”喜顺在身后轻声劝慰。

他无声叹气,转身无奈下楼。

回寝殿的途中,路过议事殿,停了停。

殿里面人才济济一堂,就时事,就朝政议论纷纷,各抒己见,高谈阔论。

晋王坐在上首,俨然他才是货真价实的太子。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头看到窗外廊下站立的阮丹青。

那消瘦的身体挺的笔直,苍白的脸上总是一副高傲的神态,好似他能凭这单薄模样抵挡一切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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