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天下(26)

她伸着手,三根枯骨拈着一根犀角簪漫不经心的拨着铜灯里微小柔软的火花。

火烧着角簪,不一会就冒出一屡淡淡的烟。微微有点腥的气味混合着铜灯里加了香料的蜂蜡味,一股莫名其妙的甜腥气味。

烧犀角烧的出神入迷,她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兴趣,不理不采,不言不语。

耐不住冷清,他伸手撩了撩她的头发。

“我进来时,你问我立长还是立贤,你怎么看?”他问。

张晋没回头,见手里的角簪被点着了,才懒洋洋用嘴吹灭。

“和你说话呢。”见她不理睬,李世民伸手支起上半身,凑了过去,手搭上她的腰。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她仍没回头,

“不管真假,你说的就成。”

回想以前,她着嘴里从来没有好听的。但细细去回想,竟没有不确切的。每一句每一字,乍一听,或嘻笑,或玩闹,或讥讽,或指责,等回头细思量竟全是一语命中。

不顺耳,不顺心,却又偏偏忍不住想听。

“立嫡立长是规矩。简单明了,方便易行。”她一开口果然就直揭他的痛脚。

“那嫡长难道就全是有才干的贤明,立了就万无一失?”他不悦,立刻回应。

张晋轻笑,回转头。

“这么看来,陛下是要立贤咯。”

“贤不好吗?明君不都是贤的。”

“贤好呀。诚如陛下所说,明君皆闲。只是陛下觉得,是八岁的承乾和恪贤呢?还是七岁的青雀贤?又或者六岁的佑?陛下可有选择了?”她嘴角撩着,语气讥讽,手里的角簪一挑一挑,漫不经心又不以为然的嘲弄。

李世民是聪明人,听这话就知道她的意思。没错,全是一披嘴上没毛的黄口小子,立贤,谁知道这里面哪个是贤的?

可立长立嫡岂不是自己劈自己巴掌。

他非嫡长而取天下,却立个嫡长的太子。这算是嘲弄规矩还是嘲弄自己?

承乾并非不好。这孩子从小懂事听话,又是他生平第一个儿子,珍爱非常。可心里这道坎,越不过去。

见李世民皱着眉不语,脸色阴郁,张晋不露痕迹的笑。

天下,这新陛下还不曾知道这天下除了宏图伟业,还有更多的规矩道理,这里面的郁闷和憋屈,倒可以教他慢慢的仔细的体味。

“陛下在玄武门谋事,皇后在承乾殿带着众嫔妃和皇子奋战,长孙无忌则在海池为陛下稳定大内。如此爱妻忠臣,陛下难道一点回报也没有吗?”薄薄茜唇撩着,冷冰冰的话语,听不出是抱不平还是讽刺。

李世民拉着脸,瞪着张晋。

不可能抱不平,人说爱屋及乌。她是恨他而厌他全家的。

讽刺却也不竟然,她没恶意的笑,也没有微眯的不以为然的眼神。

这些话,更像是个任务,一个图谋,一个计划。

她对他,总有算计。

皇后托着淑妃来找她捅这窗户纸,她应承下来,办了事,为的是什么?

这层算计,他想不透,看不明。

暂不想她的算计,就这些话,确实也是有些道理的。

皇后是他发妻,一直以来对他敬重爱戴,为他操持内外家务,是个没话说的好贤内。而无忌是他的良师益友,从年少时就跟在他身边,一直帮助他扶持他,为他出谋划策,为他四处周旋,为他费尽心机。这两兄妹,一个在家一个在朝,是他左膀右臂,是他最安心最坚实的后盾。

如今他取了天下,成了陛下,站在大唐权利的最高点。能给这两兄妹的又是什么呢??

皇后之位。只怕观音婢并不很渴望。她本就是他的妻,皇后只是个名份,一个身份,一张诏书,几根钗钿而已。有或没有,她也仍是他唯一的妻。

这皇后之位,只怕反而让她更受累,更谨慎,更仔细,可他也实在找不出任何一个人来代替她做皇后。

这要紧的后位,也只放她,他才安心。

国公司空,他欲给无忌财富权利显贵。只是这年少是敏感倔强的好友,最最牵挂的是他唯一的妹妹。妹妹不高兴,这大舅也未必开心。

问题回转,他的妻,最在乎的除了他,也只有承乾这个宝贝儿子了。

立嫡立长,这该死的规矩,仔细盘算下来,竟然是个于他,于长孙兄妹,于朝堂众大臣,于天下,于规矩最合适的选择。

回头想想自己千辛万苦,凭着一口不服气,一路逆取,到头来,却依然要被着规矩压的死死的。

李世民低头苦笑。

“规矩,这是规矩啊!”他长叹。

“既然成了规矩,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立嫡立长,简单明了,也好就此绝了其它皇子的妄念。只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到时候谁取天下那也是不一定的。”张晋丝毫不体谅他的无奈为难,一张嘴,又是刻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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