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答,只哭的厉害。
掏出怀里的丝帕,张晋轻轻擦拭承乾的脸。
“男孩子,怎么能轻易哭泣呢。”
承乾任她给他擦脸,抿着嘴,一脸的委屈伤心。
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张晋心想着。
可这到底是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全死了,只有他的孩子活下来了。
承乾的脸上找的到李家人的特征,这特征,那些死去的孩子们也有。这些共同点,不同点,都提醒着她那一场血腥肃杀。
抹不去,忘不掉。
“县主,疼。“承乾突然抓着她的手,叫了起来。
张晋停下手,这才察觉自己下手重了,都擦的起红了。
垂下眉,抓着丝帕的手指紧了紧,指甲掐在手心里,一阵阵抽痛。
“县主,你哪里疼吗?”看到她一脸的伤心之色,承乾止了哭泣,低低唤她。
“是因为承乾不乖吗?是不是因为承乾占了承业哥哥的住所?”承乾睁着懵懂的大眼,直直看她。
张晋勉强笑了笑,摇摇头。
“太子,哭什么呢?”她问,想扯开承乾的话题。
承乾低下头,脚一下一下的踢着地。
“我讨厌青雀。”
青雀,李泰,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第二个儿子。
听说是个非常会读书的孩子。
何其有趣的重复,嫡长子总不能和嫡次子和睦相处。
张晋想笑,但又觉得耻笑一个孩子单纯的情感反应,又未免过于小气无聊了些。
于是她摸了摸承乾的头。
“卫王哪里惹太子殿下生气了?”
承乾低下头,面色忧伤而委屈。
“今天父皇诏大家一起去问功课,问的是春秋,泰背讼了一整篇的本生。恪也背了一篇。可是我……”
他头垂的更低,声音越来越小。
春秋?这么小的孩子就学春秋了。看来太子真不是个轻松的职业,那些大人都尚且不能心领神会的大道理,却要这么个天真小儿学的融会贯通,实在为难人了。
“太子背不出来吗?”
承乾点了点头。
“老师上课的时候,太子没有仔细听吗?”
“我很仔细的认真听课了。”承乾辩解。
“那是老师讲的不好吗?”
承乾摇了摇头。
“那是太子下了课没复习吗?”
还是摇头。
“那怎么太子无法背诵呢?”张晋轻声问。
“我……太长了。每一句话都那么拗口,什么王之疾必可已也,什么则必杀之挚也。我……”承乾越说头越低,声音也越来越轻。
“我可能真的不如泰聪明,今天父皇又夸他了。他总能一字不差的背出老师教的那些文章,而我却怎么也记不住。待会母亲知道了,肯定又要为我担心。老师知道了,又会拿许多的大道理来教训我。县主,我可能根本就不适合做太子。做太子太累了。我不想背课文,我想出去玩。”承乾抬起头,看着张晋。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不和谐的苦闷。
这毕竟只是个连十岁都不到的孩子而已,父母,大臣,国家,赋予了他太大的期望和责任,而完全忽视了,他作为孩子的天性和需求。
张晋心头掠过一丝怜悯和温柔,嘴角撩动,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老师讲的课,太子你听不懂吗?”她问。
“听的懂。”承乾点了点头。
“那说明,你并不苯呀。你只是无法背诵而已。”
“可是背出来就是苯,泰比我年纪小,他却能背的一字不差。就连恪也背的比我好。”
张晋笑了笑,拉着他慢慢走到凉亭里,坐下。
“你的父母让先生教你功课,目的就是让你能背诵文章吗?”她看着承乾,缓缓问道。
承乾愣了愣,想点头又止住了,不言不语。
“太子的任务,不是要学会如何背诵文章。先生教你功课,也不是为了让太子你能背诵他们教你的文章。他们这么做,是希望你能学会文章里的道理。那些道理,你明白吗?”
承乾不语,底头沉思,然后点了点头。
“我懂,老师讲的我懂。可是……”
“可是你背不出文章。”张晋接过他的话,笑着拍拍他的手。
“不会背没有关系的。”
“真的吗?我背不出文章真的没有关系吗?可是……”
“没有关系的。”张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可是,每次我背书背的不好,父皇看我的眼神就满是责备。回来后老师也总是教训我。我……”
“那是他们不了解你。”
“不了解我?”
“是的。他们以为你没有认真听课,以为你不明白他们要你明白的道理。可是,我知道,你认真的听课了,而且明白那些道理。”
承乾用力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