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天下(58)

扳回一局,张晋放声大笑,伸手使劲揉了揉李佑的头。害的他手一抖,汤都撒了。

婢子和领路的汉子见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玩闹的滑稽样,也都掩了嘴笑。

“下雪了?”李佑抬头看天,伸手掸了掸自己额头上的水气。

五人抬头一看天,果然飘着雪花。

石洼地里热气不断,天上的雪花碰到热气就化了,变成细细蒙蒙的雨丝在风里飘荡。

两个婢子忙放下手里的碗,想要撑起油伞遮挡。

张晋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张罗。

摊开手接过从天而降的晶莹,落在手心那一点点温暖的湿润。

“都入春了,怎么还下雪呀。”李佑拿着木勺,搭在嘴边,抬头看天问道。

“春天也可以下雪呀。这雪一下,就预示着,今年一定雨量丰沛。”张晋将手心里的湿润抖落,扯着嘴角淡淡一笑。

“今年雨会下的多吗?那就不会干旱了吧,这是好事。”李佑看着她。

“雨水多,可也不一定是好事。”她低语喃喃,垂着眉,笑的意味深长。

39 热汤

水气缭绕,纱幔重重,烛光摇曳,一切都拢在一层柔软旎骊的光晕里。

两三个宫人闷声不响的忙碌着,把一包包用纱裹了的香料沉进热汤里,素手来回搅动,让香料在水里充分湿润。

浓郁芬芳在斗室内弥漫莹绕。

将各种用具摆放合适后,便有悄然退下,体贴的隔上一层层屏风,挡去外面袭来的阵阵寒意,拢住这方寸春光。

吉祥替张晋解了发髻,将乌发披在背后。

快三年了,当年一到剪至及肩的秀发如今已经及腰。她总不肯梳高髻,固执的维持着早已经远去的少女时期的发型,永远简单清爽的马尾。

偶尔着男服,才梳个髻,带着冠,宛如一个俊秀少年。

服妖,长安皆道她这模样是服妖。似男又非女,偏又俊美风流,妩媚英气,真如那画轴里的狐妖,生生魅惑。

脱了华服,拆了金冠,披着乌发,眉不描,唇不点,粉不抹,薄薄春衫,她怔怔绻脚,抱膝缩在圈椅里。

眼前这副模样,那里是个服妖狐魅,不过一个落幕无助女子。

“县主别傻愣着,小心受凉了。这热汤已经调理好了,正好舒舒冻了一天的骨头。”吉祥手搭着她肩,轻声劝。

张晋被唤回神,点点头,伸手摆了摆。

吉祥敛了妆盒,躬身退下。

从圈椅里起身,缓缓来到热汤前。小小不过三人合抱的一个热汤,热水咕咕涌动,满至溢出,阵阵芳香扑面而来,带着水气,滋润肺腑。

穿着单衣,她踩着石阶一步一步走下。因她的进入,热汤不断涌溢出汤池,芳香热水淌了满地。汤不深,到底不过及腰,热水从汤底的小眼咕咕冒出,水泡翻滚,震的她一身软绸单衣颤动不停。

她轻抬脚,拿脚趾去堵那小眼。水流顿时停了,热汤不断从池壁的排水口涌去,水位低了低。

把脚移开了,水不断涌入,又再次将汤填满。

站在汤池里,她轻轻长叹。

以前,对这种奢华舒适的享受,她还是颇兴致盎然的。每每总感叹权力和金钱的魅力,时时庆幸自己投对人家,站对边,才跟在李家后面捡了这许多好日子过。

可人不能总站对边,就算明知道那边才是今后的正确一边,也总有那所谓的自由意识来横插一腿。

爱情,这天底下最没有道理的自由意识,拽着她一意孤行,义无反顾,站错边。

愿赌服输,她不惧。只是活下来的意义,却已随着死去的人一并带到黄泉。

苟活人世,浮沉飘流,不知何日才是尽头。

算起来,他应该是对她不错的。

堂堂天子,对她也算照顾周到,甚至有时还刻意讨好示弱,只求博她欢心。他给的自由也算是难得的多了,不勉强她入后宫,任由她结交皇子权贵,即使想她了,也尽是曲尊来她的县主府。这一切看来,不像她是他的情人,到像他是她的情人。

只是他越给的多,待的好,只越让她记得他的亏欠。

这人,到底夺了她所爱,爱她所。

水声辟啪,人影晃动,朦胧水气中,一抹修长明黄。

抬头,看去。

他站在池边,俯视而下。

袅袅白雾之中,她慽慽垂手立在水中,乌发黑眸,粉面白衣,好一副可怜模样。

这女人,总一副惹人怜惹人恨的模样颠倒是非,搅他心神。

怜起来恨不能紧搂着轻轻哄着,恨起来又恨不能提刀细细跺了。

水渗着她的单衣,渐渐濡湿,贴着身体,如蝉翼,隐隐透出肤色。

好端端泡个温泉,她竟然还穿着一身单衣。他撩撩嘴角,这人,总对他不肯交心放心。他和她之间隔着的就恰如这一层单衣,软软薄薄,始终不能解开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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