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着弓弦的手停了,怔怔的眼神微微松动,缓缓移转。
“起了吧。”吉祥柔柔的哀求,伸手揽起瘦弱的薄薄身躯。
“我疼。”她低低说。
吉祥心头一颤,眼泪掉在鹅黄薄稠襦上,润成一个圆圆的点。
“疼的活不下去。”她抓着弓,纤薄身躯偎在吉祥怀里,低低的说。
“殿下会迁怒的。”吉祥忍着不舍,说着残忍的劝慰。
“迁怒?是的,他脾气不好,喜欢杀人。”她浅笑,扯扯嘴角,眼皮低垂,长长的睫毛像是小鸟的翅膀,扇动几下。
吉祥伸了伸手,翠衣宫人急忙奉上半碗米羹,拿小勺舀了半勺,递到她唇边。
“吃吧,多少吃点。不能不活下去,县主。”
茜色薄唇颤了颤,微微张开,含下这半勺米羹。
素手上青色血脉依稀可见,小小的弓被紧紧抓着。
“这是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她低低的说。
吉祥点点头,又递上半勺米羹。
薄唇轻启,认命的含下。
“那年,我才十一岁。”她又说。
吉祥微微别开头。
十一岁,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如今怀里的女子已经二十三了,二十三岁的女子该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为人妻,为人媳,为人母,日子本就该这么平淡而刻板。
然而如今,二十三的她已经孤独一身,失去爱,失去依靠,失去未来,了无指望的苟活着。
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相爱的两人,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一生一死,一黄泉一人间,无法再跨越的距离。
吃了几口,那薄唇便别开了。
“死不了了。”她说。
吉祥知道已经劝不进了,也罢,也罢。
掏出绢帕轻轻擦拭她嘴角,伸手要扶她躺下。
“殿下!”外面宫人唤道。
吉祥手一颤,将怀里的人扶住。
茜唇淡撩,冰冷的素手轻轻按在她手上,安抚她。
04 颜色
这地方死气沉沉的,让他觉得不舒服。
“把窗开大些。”一踏进内殿,他就朗声喝到。
小黄门立刻碎步跑去将四扇大窗开到敞亮,新鲜的空气吹入,重重纱幔也像重新活了过来,妖绕舞动。
他皱眉。
这纱幔,带妖媚。
“统统卷起来。”
宫人急忙起身将纱幔卷起,少了这些妖物,整个内殿亮了亮。
一眼就看到榻上纤瘦的她,怎么越发瘦了?这才几天不见?那堆薄锦都能把她吞没了。
岂能让那死物吞了她,要吞,也该他。
心想着,他大步上前,走到榻边。
黑发粉面,黛眉茜唇,颜色越发的艳了。
他心颤,眉跳了跳。
只一个眼神,吉祥便被吓的跳起,他俯身将人揽过。
素手轻抬,握着那张弓。
“吉祥,放好。”她低低的嘱咐。
他皱眉瞪着那素手。
“是,县主。”吉祥低头,不敢去看,她怕那凌然的眼神。举着手接过弓,绻身退下。
这手,曾经拿着弓弩,射杀他的将士。
纤长白细,薄皮包着根根白骨。好冷,像死人似的。他伸手包住那手。
“陛下有意要传位与我。”抚摸着那根根白骨,他在她耳边低诉。
“天下,不已经在你手里。”薄被中,她有气无力,淡淡讥讽不屑。
“一步之遥,那也总还差着一步。”他敛着眉眼,眸中星火闪烁,嘴角压着轻笑,唇掠过漆黑的秀发。
剪了也罢,以后留的,就是属于他的了。
她也轻笑。
“何不省了那虚伪的推辞,直截了当不更像你的做派。“
那座位,他想着念着,该是他的了。只是,真坐上去了是什么滋味,也就只能他一个人慢慢品尝。
“还有你不知道的吗?”见她笑,他忍不住搂的更紧,说着只有她和他能懂的密语。
没有她不知道的,敬德说的对,这是个妖女。
怎么他以前就没看出来呢?圆圆的小脸,矮矮的个子,在他屁股后面勉为其难的叫着世民哥,世民哥。
那时候,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呢。
嘴里这么叫的亲热,眼里却没半点真心实意。小小的下巴总仰着,带着令人讨厌的傲气。
写着一手歪歪斜斜的字,难看死了。难为他教了那么长时间,却依然写不出一手漂亮的字,他那小青雀的字都比她写的好了。
字写的难看,却能背颂兰亭序,低低缓缓,些微上仰的语调,朗朗颂读,让他诧异。
好似知道他的心思,她眼光流动,神情自得。
确实打动他了。
这小东西,让他意外。
小小的身体,陷在马鞍上,背倚着元吉,指着他说难道杀戮就能成就大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