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天(102)

惠王爱美人,但他博爱,只要是美丽的女子他都喜欢。换句话说,他其实是谁也不爱。即使当年倾国倾城的荣贵妃,也不过让他贪恋了一个月不到而已。可是,两个月了。惠王看狐七的眼神越来越痴迷,成天好像一个喝醉的人,看什么都是朦胧而且美好的。他珍惜她的一切,那般的小心翼翼,带着生怕破坏的惶恐。近不惑之年的男人,成日和孩子似的,陪她赏花,陪她吃偷来的零食,陪她说些无聊之极的废话。

群臣开始惊恐,其中最无奈的是魏重天。他觉得自己永远是作茧自缚的笨蛋,无论是在皇城还是在其他城市,他向来不擅长动脑子的事qíng。一直以为只要顺着惠王的野心,夺下南崎,建立新王朝,这些都不难,都是他擅长的。然而,一旦事qíng涉及打仗以外,他就只有束手无策。

他已经做了一回恶人,或许一辈子都抹煞不了这个错误,他不想再错下去。他渴望辽阔的战场,响亮的号角,战士们闪烁寒光的利器,还有每日清晨洒在帐篷上的点点阳光,天空是薄得透明的淡蓝。他渴望翱翔,挣脱恼人的计谋。可,惠王不放过他。

简直像是故意的,硬生生把他推进计谋的旋涡,用他特有的无辜茫然表qíng,bī他犯错,亲手把自己绑起来。常常想到这里,他就会出一身冷汗。他会不会是刻意的?为他清白的过去硬是添上墨点,不让他脱身事外……想到最害怕的时候,他就会本能地否决这个想法,告诉自己,惠王绝不是这样的人。他们这么多年过下来了,如同兄弟一般,会有人对自己的兄弟下手么?他不信。

晚膳的时候,惠王又和狐七胡天胡地乱侃,当狐七说自己是为了去西镜找通宝书局的人做生意的时候,惠王二话不说就派人立即去西镜找人。当时狐七还在纳闷,然而三天后,她却在小厅里见到了三个被捆得结结实实,满脸恐惧的láng狈男子。

惠王得意地说这是送给她的礼物,然后就关门离开。狐七莫明其妙,待来人被解开绳子,战战兢兢坐在椅子上之后,她才知道这几个人竟然是通宝书局的老板!她完全呆住,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坐在左边的年纪稍长的男子见狐七始终不说话,不由惶恐地低声说道:“姑娘……如有什么吩咐,小人……一定照办!只求……姑娘放过,放过小人一家……”

狐七看了他半晌,不由怔怔问道:“你们……是被qiáng行抓来的么?”

那几人谁敢说个是字,纷纷低头,神qíng难堪,早有人近乎哀求地说道:“姑娘有何吩咐,但说无妨……小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狐七突然觉得自己几乎坐不下去,一股近乎羞耻的狂cháo要把她吞没,然而羞耻里面还包含了愤怒,伤心,了然等等感qíng。她涨红了脸,几乎要滴出血来,嘴唇动了好几下,终于还是飞快从椅子上跳起来,急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她如同一团火,冲出门,惠王还站在回廊上看花,回头见她急急跑来,还笑道:“怎么?这么快就谈完生意了么?”

谁知狐七怒道:“谁要你多事了?!怎么能随便就把人抓回来?就算你是南崎的皇帝也不行!他们又不是南崎人!你怎么可以借着我的名义做这种坏事?”

惠王大约是想不到她会发怒,怔怔地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狐七还在叫:“快送回去!送回去!我要去赔罪!”

他突然有些冒火气,冷道:“你让送就送?你以为朕是什么人?!”

狐七急道:“我说了,你是谁都不行!一来他们不是南崎人!二来你这叫霸道横行!三来我没求你多事!这是我自己的事qíng,我要自己去做!不然就没意义了!”

惠王见自己一片好心被她踏在脚底,一时下不了台,不由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都开始发抖。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来也没被人这样无礼的斥责过,当下bào戾的xing子一闪而过,真想让人把她叉下去乱棒打死。

可见狐七瞪着自己,大眼睛里好像还有水光,愤恨而且失望。这样的眼神让他心头好像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了一下,痛得几乎无法喘气。很多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这种眼神。她们真像,从笑容到生气,都是一模一样。那人最后也是这样看着自己……不,还要更甚,她是近乎绝望地看着自己,他以为她会哭,可是那泪水始终只在她眼眶里打转,打转……一直转。他恨不得用手把它们掏出来。最后她死了,那颗眼泪终于掉下来,和她脸上的血混在一起,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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