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晴(85)

正当他无计可施之际,牢外传来一阵轻快脚步。他抬头,就见来者正是癸未。癸未也无话,开了牢门进来,替他解开身上的铁镣。

叶蘅自是不解,想要问时,癸未却先开了口,道:“那梅谷的姑娘在山里埋了二十四处炸药,丹威长老下令弃山。如今教中乱成一团,恐怕也没人顾得上这里,你赶紧走吧。”

叶蘅一听,又惊又急,追问道:“那她现在如何?”

癸未自然知道他问得是谁,一边解锁,一边应道:“她原先是以炸药要挟教主交出你和金莲。教主也不知为何,竟说你死了。那姑娘便连条件也不谈了,只要报仇。两人动起手来,那姑娘受了一掌。而后丹威长老恰好回教,拦下了她二人。我急着下来,也不知后头如何……”

此话一出,叶蘅哪里还有听的心情,铁镣一解他便起了身,也顾不上道谢,急急就往外去。

癸未自是了然,他叹口气,朗声唤道:“叶蘅!”

叶蘅顿住了步子,回头时,就见癸未解下佩剑抛了过来。他伸手接住,一时怔然。

“总有不得不动手的时候。”癸未笑道。

叶蘅捧着长剑,略微低了低头,诚挚道:“多谢。”

癸未无话,只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

却说玄凰教内,火焰已然成势。弃山之令早已传遍全教,教众哪里有时间收拾,只得携了紧要之物离开。

殷怡晴走在这场匆忙之中,只觉心底一片宁静,喧嚣混乱皆如隔世,入不了眼,亦入不了耳。她知道要去找千叶金莲。但偌大的玄凰教,她又该从何找起?若说干脆翻遍全教,倒也未必找不到,只是她孤身一人,终究力有不逮。而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捉个教众逼问出金莲的下落,但玄凰教主的一掌伤她不轻,如今没人找她麻烦已是万幸,又何谈捉人逼问……

这一局,赢不了啊。她扯出一抹苦笑,步履渐渐迟缓。一时间疲备如浪翻涌,吞没思绪。先前听得的话,幽幽在耳边回荡:

“叛教之罪,无可饶恕。何况他还不知死活,敢打千叶金莲的主意。所以,我一掌打死了他……他的尸身就弃在后山,你若要找,赶紧快去。这山里多得是蛇虫鼠蚁,晚了,只怕连骨头都不剩了。”

后山……

火焰炽燃,浓烟如墨,她早已辨不清方位,只茫茫然地往前走。眼前景物模糊一片,恍如梦境……

她忽然想起初遇那时,她抢了他的千叶金莲,与他定下三日之约,让他去翠柳巷里杀一个人。原本,她只不过是利用他拖住自己的师兄。之后,她未必有兑现承诺的心情,更不谈再与他有所交集。可她从未料想,他早早来了,在杏花树下等过了三天。

她不免惊讶,而又好奇。他等了三天,她也趴在红香院阁楼的窗户上看了他三天。晴和时节,他却犹自带着凛冬般的冷漠。柳丝缠绵,落花如雪,如此美景,他亦不为所动。她恍然觉得,他并非是在等她。他只是单纯地在等,等所有的时间与生命都被虚耗殆尽……

而后,他与她的师兄交手,不敌落败。她本没有救他的理由,但那时那刻,她却无法放着他不管。她烧了整条翠柳巷,用柳叶飞镖逼退了她的师兄,拉着他一起逃跑。

火势恰如今日,烟尘亦是遮眼。她拉着他的手,穿过所有疑惑和迷惘,自此系起了缘分。

那一夜,她知道了他的姓名——叶蘅。树叶的叶,蘅芜的蘅。

这个名字,烙在她心上,纵然天涯两隔,纵历时光流转,亦无一刻忘怀。纵然她为许多事后悔,却不曾后悔与他相识……

她走着,想着,任由回忆涌进脑海,占据心神。也不知过了多久,苍穹之上,一声雷响乍然,惊得她回过神来。

她惶然抬头,就见密林深深、枝叶层层,遮天蔽日。偶有几处空隙露出斑斑天宇,竟是惨白之色。狂风裹挟着雷声,如猛兽一般横冲直撞,撼动山林。顷刻间,暴雨如注,从头打了下来。

山中火药,岂能耐得住这般雨势。

至此,她一败涂地。

她继续向前,情绪已然麻木。要去哪里,早已失了意义。

沿路,糙木郁茂,掩着一片荒坟乱冢,更有许多尸体未曾掩埋,就弃在坟冢之间。南疆湿热,尸体腐烂极快。更何况山林之间,有无数毒虫蛇鼠,这些尸体早已面目全非。雨水冲刷之下,血ròu分离,露出了森森白骨。

刹那间,她的五脏六腑都似被翻搅了起来。她弯下腰,不可自抑地干呕。可她已有数日未曾好好饮食,哪里吐得出东西来,唯有一线鲜血从唇角坠落,牵出痛楚。雨水微凉,泪水却是滚烫,她这才明白,何谓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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