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膳书(136)

“你做的菜自己不喜欢,却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那就一定是你的心出了问题。”

第一次做出没有戾瘴二气的菜之后,宋丸子以为自己由此就学会了调鼎手,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几次做菜都没有成功,那时,沈师傅就是这样对她说的。

心出了问题……

收起《上膳书》,宋丸子扛起那一锅肉往松林中走去。

脑海中,当初学艺时听过的教诲缓缓浮现。

“你是个厨子,就要相信自己的手能让你活命。”

“你以为你是个厨子,只要老老实实做饭就够了么?没那么简单,一道菜,一个人几次就吃腻了,你要在你的心里架起一个灶膛,烧上火,别让这火熄了。”

手能让我活命,心火能让我不停地往前,这些我都记得。

在她的肩膀上,那甚是丑陋的大黑锅里,兔肉还在慢慢地烧着。

“小丸子,你知道么,这世上最有名的两个厨子,一是立国大相,二是祸国小人*,当厨子跟当宰相没区别,要有所求,又要心有坚持,不然朝纲大乱就像你做菜的时候放错了调料一样,菜不成菜,国不成国。”

这是苏老相爷说过的话,她也一直记在心里。

她记着当厨子往小了说是立命安身,往大了说也是求活人之法,她要守本心,立真意,诚于己,也诚于菜。

诚于菜?

疾风chuī过,松海涛涛,宋丸子的脚下踩着松软的松针,脚下一步两丈远,很快就走到了松林深处。她心有所悟,猛地抬起头,只见那终日喷薄云烟的栖凤山已经看得越发清楚了。

惊觉自己踏入了落月宗乃至整个无争界的禁地,她转身打算往回走。

“宋道友?”

女人转身,看见了熟悉的白发少年。

“明宵道君。”

上下打量着宋丸子,明宵略有些惊异地说:“要不是看见了这大锅,我还真怕叫错了人,宋道友你改换形貌的秘法甚为高明啊。”

“过奖过奖。”

“宋道友你这是……”

明宵的目光落在那冒着热气的黑锅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心知自己自己扛着一口大锅一直往这里走看起来实在诡异,宋丸子挑了一下眉头理直气壮地说:

“我在悟道。”

明宵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食修之道在于诚心,我怕自己心不诚,得扛着锅炼心。”

炼心?

看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明宵抬手搓了搓下巴。

光凭气味,他就知道那锅里装的是堪比筑基期修士的流光灰兔,炼成追风丹,有让人足下生风之效。

只是,这锅里可不像之前一样,丝毫丹毒也无啊。

诚心?

诚心!

避过了明宵的探问,在松林中,宋丸子双手转动着大锅,独眼直直地看着其中的戾瘴二气,使出了一招调鼎手。

万物入我鼎,我以无上诚心烹之,水火相济,五味调和,飨世人辛劳,敬天地造物。

大风之中,她长发披散,双足赤luǒ,灰褐色的手中的灵气渐浓,沉沉往锅中压了下去。

松林中的风似乎渐渐歇止了,乍然间又变得更加猛烈,那风从四方奔涌而来,旋转于大锅之上,黑白斑驳,红色不绝。

这是宋丸子第一感觉到了食材的怨愤不甘。

生有灵,死有煞,生有大快乐,便灵气充沛,死有大怨愤,则戾瘴不绝。

体内气血翻涌,女人手持木铲,又是一招调鼎手。

“我现在好歹是铸体境的体修,你既然怨愤犹存,我就调鼎不息!”

这般说着,她的身体灵气吞吐,白雾渐生于周身。

……

论道之日,落月宗揽月崖。

数道银色流光划过中天,落在崖顶。

候在此处的落月宗一位金丹掌门一拱手,朗声道:“恭迎剑峰罗长老!”

罗香陈穿着一身银白色劲装,眉宇间冷冽如剑,带着手下的数名背剑弟子坐在了东侧。

上一次六大宗门齐聚还是在七十多年前的云渊之侧,落月宗的年轻弟子们何曾见过各派齐齐登场的场面?有幸侍候在揽月崖的内门弟子自不用说,身体站得笔直,一双眼睛忍不住就看向了那些剑峰弟子,他们真是各个气质凛冽,与仙气飘飘的落月宗人截然不同。

至于那些上不了揽月崖的落月宗弟子,则都聚在崖下,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有人喊了一声剑峰来了,立刻争相去看,其实什么也没来得及看见。

“呼!哈!呼!哈!”

山风骤然qiáng劲,隐隐传来的呼啸声起初像是一阵幻听,渐渐就明晰了起来。

“看!那是天马拉金车?!”

“那是人吧!”

“有这么大的人么?”

半空中,数十名身穿皮甲,头上戴着翎羽头盔的力士踏着月光而来,他们个个看起来身高数丈,肌肉虬结,口中的呼喝声引得地动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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