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217)

玄悯身体一倾便要倒,被薛闲僵硬地接住。

他的下巴压在薛闲的肩膀上,一只手被薛闲攥着,另一只手毫无生气地垂着。乍一看像是一个拥抱的姿势,只是其中一个已经没了气息。

被这分量重重一压,薛闲眼里蒙着的雾气微微一颤。他倏然闭了眼,面无表情地将那即将溢出的雾气掩了回去。

又过了片刻,他忽然想起什么般睁开眼。维持着抱着玄悯的姿势,腾出一只手在怀里摸了一圈,终于摸出了一只小小的白瓷瓶,同玄悯僧袍角落掩着的那只一模一样,正是百虫洞里的那一对。

薛闲近乎慌乱地把瓷瓶里的那对母子蛛倒了出来,手指捏了几次才准确地捏住母蛛。

他不管不顾地将母蛛放在玄悯颈侧,几乎是摁着母蛛的背壳,不让它挣动或是逃离。他盯着母蛛挣动了两下,最终还是被迫一口咬在了玄悯的脖颈上。

薛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母蛛下口之处,直到双眼都泛了酸,那处皮肤都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他全身都僵得厉害,从没觉得这世间有何事能让他如此抵触去想,多想一丝都不行,近乎是有些害怕了。

这一黑一白的人影在一片狼藉的黑石滩上相拥跪坐,不知坐了多久,久到被逆反的圆阵中,石像周身的血色已经完全褪去,地上的血线也在默默往回缩,在地上躺着的那二百人也不再面如灰土,隐隐透出了一丝血色。

他们只有拇指上的一道伤口,本不至于流尽周身血,仅仅是因为血阵的影响而已。此时血阵逆反,一切退回到起点,他们除了那道切口,以及手边的几滴鲜血,便再无所失了。

又过了很久很久,就连周身滚烫的薛闲都被玄悯的体温冻凉了下来,那片毫无反应的皮肤上,终于缓慢地现出了一枚小小的血痣。

只是那枚血痣黯淡极了,淡得薛闲无法肯定这样的血痣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就在这时,天空之中忽然有什么东西扑着翅膀一个猛子扎了下来。

薛闲恍若未觉,直到那黑影重重地落了地,扑打着翅膀蹦到薛闲手边,将口中叼着的灰扑扑的东西丢在地上,又啄了两下薛闲的手指,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薛闲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目光落在地上,才发现那是玄悯所豢养的黑鸟。

那只几欲成精的黑鸟也不知废了多少劲才追到这里,却似乎并不为它毫无生气的主人难过。它蹦了几下,用脑袋蹭了蹭玄悯垂落的手,以示亲昵,又歪着头看向薛闲,好似这样悲茫茫的场景它也并非第一次见似的。

薛闲盯着它看了片刻,目光又落在了它丢下的东西上。就见那是一个灰扑扑的布袋,袋子里似乎装了什么东西,在它丢在地上时,发出过微微的磕碰响声。

黑鸟见他毫无动作,又微微叹了一口气,蹦到了布袋旁边,用尖喙啄来叼去,终于把布袋里的东西给弄了出来。

薛闲一愣——那是五枚铜钱。

花样纹路看着和玄悯原本用的一样,就连灵力都与玄悯所用的几乎相差无几。薛闲甚至不用触碰,都能感觉得到。更奇怪的是,这灵力所带的气息,恍然就是玄悯自己的。

唯一不同的是,这五枚铜钱所系的细绳虽然因为灵力作用颜色鲜亮,像是崭新的,但薛闲却能感觉得到,这串铜钱年头不短,甚至已逾百年了。

那铜钱从布袋里露出来时,因为靠近了玄悯垂落在地的手,甚至发出了微微的嗡鸣,像是隔着极为漫长的时光,向自己的主人表示亲昵。

薛闲周身的知觉瞬间便回来了一些,这黑鸟的举动,以及这铜钱的反应,均让他找回了一丝神智,就好像……玄悯真的还会再睁眼一样。

他转头又仔细看了眼玄悯脖颈上的小痣,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血痣似乎也没那样黯淡无光了。

也许,真的起作用了呢……

薛闲终于松开了玄悯的手,活动五指的时候,他才发现刚才他究竟有多么用力,以至于陡然撤力之后,连手指关节都泛出了酸痛感。

他改为搂住玄悯的背,想将玄悯架起来,带着他离开这里。

然而刚一动作,便感觉有个小小的东西从他堆叠的衣袖上滑落下来,滚过他的手背,落在了地上。

薛闲动作一顿,有些奇怪地低头看去,略微寻找了片刻,才在被血沾染过的滩地上找到了一只米粒大小的暗红色圆蛛。他当即便皱了眉……

有同寿蛛在前,他对蜘蛛格外敏感,以至于看到这种圆蛛的瞬间,便下意识想到了百虫洞。

不过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联想并非巧合。当这僵硬的圆蛛被他拾捡起来,在他掌心翻了个儿后,他看见这圆蛛黑色的腹部也有一条细细的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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