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60)

又过了好一会儿,玄悯终于再度有了动静。他手指抵着太阳穴揉摁了一番,皱着眉睁开了眼。

薛闲仰脸静静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见这秃驴垂目看下来,无甚表情地道:“无手无脚也能兴风作浪,你这孽障着实该收。”

薛闲:“……”这秃驴还是继续懵着吧。

玄悯一边说着,一边捏了捏一直垂着的另一只手,一根根地松动着筋骨,没松一根,便面无表情地瞥薛闲一眼。

薛闲这才明白,先前落地的肉垫究竟是什么。他勉为其难忍了玄悯刚才的话,就在他滚动了两下,打算问一问那“蜘蛛痣”时,他突然瞥到了旁边横着的黑影。

那是一个人形高的石像,有着沉圆如瓜的脑袋和粗糙阴邪的五官。

这倒不算什么,毕竟墓室里有个把石像实属常事。只是这石像摔在池底时砸坏了半边身子,露出了里头的芯。如果薛闲没瞎的话……

那芯子赫然是一个人,一个不知死了多久的真人。

玄悯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东西,他转头扫了一圈便发现,这池底起码横陈着上百个这样的石像。

薛闲陡然想到这些玩意儿在池水里不知泡了多久,而那些池水全都进了他的金珠,顿时整条龙都不好了。

玄悯揉着手站起身,正打算细看这些石像时,就听“汩汩”两声在脚边响起。

他有些奇怪地垂目一看,就见那颗一动不动的金珠正静静地往外冒着水,约莫是……恶心吐了。

玄悯:“……”

第26章 江底骨(三)

这圆滚滚的玩意儿一声不吭吐了一滩清水,眼看着便要蔓延到玄悯的脚底了。他盯着那珠子,明明冷冰冰的依旧无甚表情,却透出一股一言难尽的意味来:“你要将这一池水再吐回来?”

薛闲不理他,依旧汩汩冒着水,颇有些生无可恋。

“而后你便要泡在吐出来的水里?”玄悯掀了掀嘴皮子,不咸不淡道。

薛闲:“……”

金珠当即便消停了。 

片刻之后,薛闲幽幽道:“你这棒槌真会恶心人啊……”

“不才,过奖。”玄悯淡淡移开目光,抬脚朝近处的几座石像走去。

薛闲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滚了过去,溜溜地跟在他脚后,“你先把我捡起来,我撑得头晕。”

玄悯瞥了眼他身上泛着光的水迹:“待你身上的泡尸水干了罢。”

“……”薛闲就地凝固了片刻,怒道:“你再这么恶心我,我追着你一个人吐你信不信?!”

“信。”玄悯停下步子,颇有些受不了地垂目看他,终归还是将他捡了起来。只是刚入手便丢进了暗袋,仿佛一刻都不愿意多碰。

“你有脸嫌弃我?”薛闲在暗袋里瓮声瓮气地道,“你不也泡了一身的水,湿透了么?”

玄悯步子一顿,二话不说在指尖划了道切口,毫不心疼地挤出一串血珠,在手掌上画了个看似简单的符文。顷刻间,他周身上下所有的水统统被榨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薄薄的麻布僧衣霎时便干透了,轻如云雪,就连薛闲身上的水迹也半点儿不剩。

薛闲目的达成,颇为满意。

更让他满意的是,玄悯腰间的位置似乎还有助其消化功效,他能明显感觉到先前从黑土里吸进来的东西,正一点点和金珠融为一体。

先前神志不清时,他甚至连那黑土之下所埋为何物都不曾看清就吸了进来,这会儿在相溶时,他才有了些感觉——那黑土之下所埋的,应当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或是血,或是数节脊骨,或是一段龙筋。

不多,也并不完整。但是当其缓缓地融进金珠时,他却有种无法言说的满足感,以至于他在恍然间觉得,空空如也大半年的脊骨处终于开始有了些触感和温度。

不论是养神养气或是养骨养肉,都是要有个起始的物什的。就好比种花种树,总要有枚种子。

薛闲先前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炼气化形,勉强在脊骨部位牵了一条线,让自己上半身能动如常人。可气终归和骨相差许多,空的终归不是实的。这一次,他倒真有了一种埋下一粒种子的感觉。

玄悯自是不知暗袋里的薛闲在琢磨些什么,只要不作妖便好。

水池石砖上横陈着的石像着实太多,他不可能一一查看完全,只挑了身有破损的那些。

这些石像的模样并非一成不变,事实上他看了十来个下来,拢共有三种模样,一则是怒目圆瞪的,一则是倒挂双眉哭着的,还有一则是高鼻阔口咧嘴笑着的。而这三种模样的石像里裹着的尸身也均有区别。

面容愤怒的石像里,尸身均缺了头颅;面容悲苦的石像中,尸身均缺了双脚,面容嬉笑的石像里,尸身则缺了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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