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堡垒(31)

不过这毕竟不是《太空堡垒》,德尔塔文明也不是天顶星人,那些东西一不怕音乐二不怕舞蹈,而且耐性超人,今天炸不穿明天继续来炸,空袭警报声最终取代音乐成了这个城市的主旋律。奢侈品店的库存在日益减少,粮食配给也在逐渐收缩,新鲜的肉类换成了冷冻的,蔬菜变成了压缩的,破损的橱窗没有人修补,压抑得受不了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把南京西路上所有汽车的前窗敲碎了。

战争胜利是一件遥遥无期的事,微微一笑唱歌跳舞战胜外星人也成了一个笑话,而强撑着继续开放的奢侈品店门可罗雀,时尚男女们如今缩在家里脸色像是秋霜打过的茄子。唯一不担心的似乎就是我们这些军人,也许是因为距离死亡太近了,近得令人麻木起来。

当然,还有路依依,我不能不说这个丫头很神奇。

自动扶梯静静的停在那里,阳光大厅正中的巨大花球零落了一大半,看着萧索。

玻璃顶棚原来是一周清理一次,现在那上面满是灰尘,残缺不全。KENZO的门口,女营业员一身黑色的西装套裙,外面却罩着军大衣,一种历经沧桑的眼神看着放眼所及的唯二两个顾客。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路依依一蹦一蹦的跑在扶梯上,发梢起落,高跟靴子踏着铁板叮叮作响,她窜到二楼按着膝盖对我喊:“来啊来啊!”

午后的阳光不错,从破了无数洞的阳光天棚里上下来,路依依站在光影分界线上,未染过的头发被光照得透明起来,跳荡着阳光特有的金色。她对我伸着手,就像是要拉我。

“什么东西?”我被她扯到橱窗边。

那是一双Prada的靴子,白色的,绒面,7、8厘米的高跟,看着很精致合脚的样子,在靴子口上有一圈可爱的白毛。路依依接着膝盖盯着它看,眼睛里光彩流溢,她转过来问我:“怎么样?”

“蛮好……就是……”我抓了抓头。

“什么就是?”

“我怎么记得有一张Playmate的图上,就是这样一双靴子……?”

“对阿对阿!”路依依露着白净的牙齿笑,“我也是一看到就想起那张Playmate了!”

Prade的门店里一个店员探了探头:“5700,就这一双了,合脚就拿走好了,八折。”

“多少码的?”路依依问。

“36。”

“正好正好,我就是36的。”路依依点了点头,拉我,“走吧。”

我愣了一下:“不买了?你不是很喜欢么?喜欢就买吧啊。”

“我不要。”路依依摇摇头。

“喜欢又不要?”

“我小时候就是这样,逛店的时候我最喜欢的那个东西我就指给带我逛店的人,可是他们要给我买,我就是不要。我等着他们记下来,悄悄去买了等我过生日或者过圣诞的时候包在礼物盒里面送给我。”路依依轻轻地说,她把整个脸贴在玻璃上,去看那双靴子。她的鼻子被压得圆圆的,脸蛋因为受了玻璃的寒气,泛起额外的粉色来。

我忽然想她的脸捏起来想必很有趣。

“太拽了吧?”我说。

“东西再贵也没什么了不起啊,记住不记住才是关键的。”

她忽然扭过头来盯着我,非常用力地瞪大眼睛。

我往后小蹦一步:“哇,依依你这个暗示真是太强了,远比孙悟空的老师在他后脑勺上连敲三下要好理解!”

“没办法啊没办法啊!”路依依跟着蹦过来拽着我的胳膊,眉开眼笑:“你没有孙悟空聪明啊。”

“哇噻,五千多的靴子?就当我没听见好不好?”

“喂,大家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你吃了我好多顿饭的。”

“早说是高利贷我就不吃了,老话说啊,拿了我的送回来,吃了我的吐出来……”

“那边那边!”

我还没有说完,路依依一溜小跑,扯得我一个趔趄。

一个没有人看管的领带专柜,木格子里一卷一卷地放着几十条各种领带,色彩斑斓像是抽象派的画儿。

“喂,你有几条领带?”路依依在那些领带中间翻检。

“一条,上大学前我老娘买给我的,用来配我那身阿玛尼的西装,不过是冒牌的。”

“不会吧?什么颜色的?你多大了,才一条领带?”

“压在箱子底下呢,颜色记不太清楚,反正是个海豚图案的。我又不穿西装,要那么多领带干什么?”

路依依翻翻白眼,很是蔑视:“拜托,你不看杂志的啊?男人的领带数目代表他的成熟度!你可以只有两身正装四五件衬衣,不过领带可是要天天换的。”

“这个倒是听说了,据说辛德勒出来混世界只有两件衬衣倒有十几条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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