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青空之蓝(出书版)(80)

溯光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解铃还需系铃人。”

“嗯?”琉璃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谁?”

“慕湮剑圣。”溯光低声。

“什么?”琉璃愣了一下,脱口,“开什么玩笑?剑圣仙逝已经几百年了,还不知道转世到哪个角落去了呢!她怎么会令破军复苏?”

溯光没有回答,只是走向那座巨大的“山”。当琉璃以为这个奇怪的鲛人又会毫无预兆地中止这次的谈话时,他却抬头望着迦楼罗,忽然开口了:“不,或许不是剑圣会来令破军复苏……而是破军在等待她的前来罢了。”

“为什么?”琉璃诧异不已,“他要干嘛?等着报仇么?”

“报仇?”溯光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彷佛不知道从何说起,“你知道么?破军在童年时曾被本族遗弃,是慕湮剑圣将他从绝境里救回,后来又收他做了关门弟子,悉心传授剑技──你在古墓里看到的那一卷字,也是破军昔年所留下。”

“什么?”琉璃再度惊呼起来,“破军也是剑圣门下?他、他不是个冰夷么?”

“原因很复杂。或许在慕湮剑圣看来,民族之间的仇恨并不是那么重要吧?”溯光不想多解释,淡淡,“总之,他们之间的缘分从破军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时就开始了,直到死亡来临还不曾了结。”

“哦,我明白了。”琉璃恍然大悟,“是最后剑圣大义灭亲,清理了门户?”

“大义灭亲?”溯光苦笑,摇了摇头,“在九百年前的最后那一战里,破军并没有反抗,甚至极力克制着体内魔性的反抗,听凭慕湮剑圣封印了自己。”

“啊?”琉璃更是诧异,“为什么?”

“为什么?”晨风凛冽,暗夜退去,明霞璀璨。在漫天的光影里,那个鲛人回过头去望着迦楼罗金翅鸟,低吟──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这些句子如此耳熟,让琉璃不由楞了一下,片刻后才记起这是在空寂之山剑圣古墓里找到那卷草书上的诗──上面是男子的笔迹,凌厉纵横,气势如虹,然而却似乎满怀心思地涂抹着这一首缠绵悱恻的诗,字迹凌乱反复,令当时看到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是谁会在女剑圣的古墓里留下这样的诗呢?

“你不明白么?溯光声音忽地变得低沉,“那是因为破军深爱着自己的师父啊……”

“什么?!”那一瞬,琉璃惊得倒退了一步,说不出话来。

刹那间,古墓前那块石碑上那一幅“剑圣诛魔”的浮雕又闪电一般地浮现在脑海里──上面那个年轻的冰族统帅,被光剑贯穿了心脏,却始终面色不变。在被封印的瞬间,他只是凝望着白衣女剑圣,目光是如此深邃而复杂,宛如看不到底的夜。

原本她从未往这个方面去想。

然而此刻被这个人一戳破,那凝固的一刻里隐藏着里面种种汹涌澎湃的情绪,那些难以言表的复杂情愫,忽然间就清晰无比地浮现出来了。隔了几百年,依旧昭然若揭。

“深、深爱?”她结结巴巴地开口,“自己的……师父?”

“很惊讶么?”溯光低声,转过头看着她,“这一切和史书记载里的完全不同,是不是?破军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魔物,剑圣也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在成为传说之前,他们都不过是普通的芸芸众生,有着属于自己的恩怨情仇。”

“别瞎说!他们不是师徒么?”琉璃还是不敢相信,“在破军只有八九岁的时候,慕湮剑圣就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

“是啊,‘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溯光轻声笑了一笑,“‘时间’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的确是完全不对等的东西。这就是破军毕生的遗憾吧?”

──在第一次为她所救时,破军是一个濒死的孩童。在第二次相遇,他是一个被族人放逐的孤僻少年,拜在她门下学艺。而当他成为破军少将,重返西荒之时,却已是最后一次见到她了。在他成长的过程里,她先后以慈母、恩师和所恋慕的女子的形象出现在他生命里。但无论怎么样变幻身份,她始终是他在人生每一个时期里最重要的人。

“我想,破军恋慕剑圣之深,应该不在当年海皇苏摩对白璎皇后之下。”溯光淡淡地应,“只可惜他们出身不同的民族,到了最后,终究不免血刃相见。”

最后的结局是如何,云荒上谁都知道,因为已经被记入了史册──在两族的最后决战里,慕湮剑圣亲手将光剑刺入他心口,封印了冰族人的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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