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破军(86)

话音未落、忽然间右臂一动,喀喇的碎裂声传来,石门机括居然被硬生生捣碎!

“小蓝,出来么?”云焕霍然回身,对着黑暗低喝。

没有任何回答。

少将铁青着脸松开手臂,一步踏出。万斤重的石门擦着他的戎装、力量万钧地落下。

“再见……”颓然靠在永远闭合的石门上,云焕用听不清的声音喃喃说了一句,等狼朗以为他又有吩咐上来听候时,少将的声音忽然振作了,“给我采来最好的玄武岩、将这座古墓彻底封死!不允许任何人再靠近这里!”

彻底封死?狼朗的脸刹那苍白下去。

那一瞬间他眼前闪过了一袭白衣,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病弱女子……终于是死了?

生命消逝如流星。

西方空寂之山下的那一道光芒、划破了死寂漆黑的夜幕,向着北方尽头落去。

苍生沉睡,大地沉寂,这莽莽云荒上、无意仰头所见者又有几何?

“那时候我们赤脚奔跑,美丽的原野上数不清花朵绽放。风在耳边唱,月儿在林梢。我们都还年少……”

漆黑的荒漠里,声音因为寒冷而颤栗,然而那样动人的歌词、却用嘶哑可怖的嗓音唱出。唱歌的人一边轻抚着膝盖上卧着的少女的头发,一边用破碎不堪的调子唱着一首歌谣,眼睛是空茫的、抬着头看着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的夜。

“姐姐,姐姐,别唱了,求求你别唱了……”暗夜里忽然有啜泣声,枕着歌者膝盖入睡的少女再也忍不住地痛哭起来,一把抱住了姐姐的腰,把头埋入对方怀里痛哭起来,“你的喉咙被炭火烫伤了还没好,再唱下去会出血的!”

“央桑,没事的,你睡吧。从小不听我唱歌,你是睡不着的。”黑夜里歌者的声音温柔而嘶哑,轻柔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发,“你的脚还痛么?冷不冷?”

为了不让沧流军队发现,他们这一群逃生的牧民甚至再暗夜里都不敢生火。

于是姐姐抱着妹妹,在滴水成冰的寒气里相拥取暖。

“很痛,很痛啊!”毕竟年纪幼小,十六岁的央桑抚摸着被打断的脚腕痛哭起来,身子瑟瑟发抖,“我恨死那个家伙了!我要杀了他……呜呜,姐姐,我要杀了他!他不是人!”

那个家伙是沧流的云焕少将——那还是他们在被围后、才从那些军队的称呼里得知的。

那之前、谢神的歌舞会上,他们一直以为那个和女仙在一起的冰族青年不过是一个过路人而已。美丽任性的央桑倾心于那样冰冷而矫健的气质,以为那是配的起自己的大漠白鹰,向这个陌生人热烈地奉上了自己的云锦腰带——却不知道那正是他们一族的死神。

十几天后、当那个沧流少将提兵包围苏萨哈鲁,搜查鲛人行踪的时候,央桑是那样的吃惊,甚至一瞬间有重逢的喜悦。她试探地对着那个带兵的冰族将军微笑,然而那双冰窟一样的眼睛没有丝毫回应——似是早已不认得她。

而短短几天内,那样暴虐残忍的血腥一幕、成为了两个少女一生中的噩梦。

在逼着她吞下火热的炭的时候那个人没有一丝动容,甚至当手下用钢钎一寸寸夹碎央桑纤细脚腕的时候、淡漠的唇角也只吐出冷冷一句话——“该招了吧?”

她知道那个人并不仅仅为了拷问她们两个人而已。那个人,是要毁去牧民们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要折断苍鹰的双翅,要击溃那些马背上骠悍汉子负隅顽抗的意志!所以他不择任何手段,摧毁大漠上最负盛名的歌喉舞步之时,毫无怜惜。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恶魔?那时候她不知道妹妹是脚上痛还是心里更痛。

那个自小娇贵任性、凡事都要争第一的妹妹呵……

摩珂心疼如绞,紧紧抱着怀中不停发抖的躯体,将妹妹沾满了沙土的头拢在怀里:“总有一天会杀了他的……总有一天。只要我们活着。”

看着夜空,黄衫女子喃喃发誓,面色从柔静变得惊人的坚忍。

夜空忽然有一道白色的流星划过,坠落在北方尽头。和前朝空桑人一样、牧民们相信灵魂的流转和不灭。天上的一颗星星,便对应着地上一个人的生命。

如今、是谁的生命滑落在夜空里?

是谁?是……他么?那个曾给她带来最初的爱恋、却也给整个村寨带来灭顶灾难的鲛人复国军战士?居于荒漠的她一生未曾见过那样的男子:淡定温雅、从容安静,按着弦的手仿佛有无穷的力量。然而他定然是死了……在护着她们姊妹逃脱的刹那,她策马急奔、不敢回头,却听到了背后如暴风呼啸的万箭齐发之声。

她本该恨这个混入族中的鲛人奸细的,然而在最后他归来的一刻却完全的原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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