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辟天(103)

"这是什么?!"一直死去一样人忽然动了,冲口而出。

"啪",云焰本来就是战战兢兢,陡然听到这句话,不自禁地一惊,手里的药盏洒落在病人的身上,滚烫的药汁瞬间浸透了绑带。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敢抬头去看哥哥的表情,只是连声道歉,不停地去擦。

由于是不同母亲所生,在童年时她一直受宠,而早早失去了母亲的大姐和二哥却没有同样美好的童年--因为父亲长年驻守在外顾不上家里的事,所以母亲就对两个拖油瓶的姐弟肆无忌惮地刁难。

在一个冬天的夜里,将从五十多里外汲水归来的两个孩子关在了门外,一任拍门声回响在砂之国半夜令人血液冻结的寒气里。

"这一对小杂种身上,流着来自他们母亲的不洁之血呢!如果不是为了'那种血'的缘故,我们全族也不会被流放在外上百年!"

听着一对儿女在门外寒风里嘶哑的喊,母亲咬着牙,恨恨地低语。然而,话音未落,大门就轰然碎裂了--木屑纷飞中,她惊恐地看到哥哥站在了门口,手里拿着柴房里寒光闪烁的利斧,就这样生生劈开了门,冷冷看着她们两人,眼神可怕。

云焕看着安然坐在温暖炉火旁的母亲,一言不发地提着利斧,一步一步走过来。

那一瞬间,她恐惧地尖叫起来--她第一次感知到:哥哥想杀她!

那一夜,幸亏云烛及时地阻拦了逼近继母的弟弟,然而从此以后,母亲仿佛也心怀畏惧,不再敢过度的逼迫这一对姐弟,只是对他们采取了置之不理的态度,一任年幼的姐弟饥寒交迫在外面流离失所。甚至在几年后曼尔戈部发生动乱、云焕被掳为人质的时候,母亲不但没有设法营救,反而是舒了一口气。

然而在她六岁那年,长姐出乎意料地当选为圣女,于是一切全都改变了。

这一对姐弟变成了全族的中心,光芒夺目,高高在上,一跃成为大陆上拥有最高权势的人。所有族人、包括母亲在内,都恭谨而讨好地匍匐在他们脚下,不惜用尽种种奴颜婢骨的手段,来换取从流放地回归帝都的特赦。

经过母亲的苦苦哀求,她也被接回了帝都,来到了姐姐和哥哥身边。

然而地位的骤然转换,让她一直下意识地感到恐惧,尤其怕这个寡言的二哥--她知道,哥哥不会轻易的忘记早年受过的折磨和侮辱……即便是有血缘的牵绊,即便是过了十几年,即便是他已然脱胎换骨--他看向唯一妹妹的眼神,依然包含着刻骨的敌意和冷漠。

那是猛兽一样嗜血的眼神。

如果不是有姐姐在……可能哥哥早就会把自己和母亲给杀了罢?

一直以来她都怕这个哥哥,一到了他面前就下意识地涌出恐惧和厌憎来,恨不得立刻转身逃开--既便如今他已成废人,同样也带着说不出的凌厉气息,令她恐惧。

"不用擦,"云焕不耐地皱眉,"愚蠢,我的身体现在根本没感觉了!"

她停住了手,不知所措地颤抖,一直不敢抬起头看哥哥的眼睛,死死忍住了转身就逃的冲动--为什么?她本来就该是最受宠的!为什么要轮到她来伺候他?哥哥……哥哥是个可怕的人呢……他、他想杀了她吧?

"我问你外面怎么了!"云焕瞬地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她,"云烛呢?"

"她……她……"云焰低了头,不停颤抖,却不敢说出看到的可怖景象,"她在……挡着那些想闯进来的人……"

"什么?!"云焕蓦地一震,喃喃,"怎么可能挡得住……难道她,她是在用……"

红光继续大盛,映得帷幕一片血红。

"不!"他猛然大喊了一声,挣扎着从病榻上坐起了身,"停手!"

然而身体根本没有力量,只是坐起到一半,便无力地往后倒去,跌靠在了软枕上。云焕剧烈地喘息着,眼里露出疯狂的光芒,伸手想去拿起枕边的光剑,然而筋脉尽断的手指根本无法握紧剑柄,只是微微一动,那个银色的圆筒就咔哒一声滚落在地上。

云焰惊骇地倒退,避在一旁,看着哥哥挣扎着滚落在地上,拼命去够那把剑。

红光透过帷幕映照在他脸上,衬得他看上去仿佛是一个地狱里浴血归来的修罗。他抬起的手腕无力垂落,手腕上的伤痕仿佛忽然又裂开了,鲜血一滴滴落下。而绑带之下,有金色的光仿佛活了一样的在蔓延,渐渐从肩膀的位置向着心脏侵蚀。

云焕剧烈地喘息,仿佛强行克制着体内渐渐失去控制的某种力量--他的眼神极其可怖,隐约之间竟然闪出金色的光芒来。

这、这是什么?真可怕……真可怕!

--她的哥哥不是人,简直是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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