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辟天(4)

水晶棺里静静地沉睡着一个女子,双手交叠在胸前,眉心有一个朱红色的封印,面目苍白而秀丽,如一朵枯萎多时的花。

那是云浮翼族的少城主:离湮。

如果有云荒大地上的人看到她,说不定会惊呼出声——这张素淡如莲花的脸,曾经在云荒的历史里反复出现。而每一次出现,都有着不凡的身份。

在最后的一世里,她的身份,是空桑的女剑圣慕湮。

“阿湮,你看,天地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他低下头去,对着棺内沉睡的那个人低语,“七千年了,对于那个被违背的誓言,你也已经获得足够的惩罚——回来吧。”

他挥开广袖,手指掠过密封的水晶棺,在上面划下一个符咒。

指尖离开的刹那,整面水晶化为了齑粉,在星光下如同风暴一样散开。天风浩荡吹来,将那些水晶的碎片从九天吹落,洒落大地和大海。

“看哪!流星雨,有流星雨!”静默中,隐约听到脚底那片大地上传来了欢呼。

大城主微笑起来,骄傲而睥睨一切。是的,对陆地上的人而言,云浮人便是神!神与人之间,需要保持敬畏的距离。

他竖起手沾了一沾,那缕白光便飘上了指尖,他探出手去,将那缕白光点在沉睡女子的眉心,低声开始喃喃念动禁咒:“魂兮归来!”

伴随着招魂的咒术,光芒从眉心透入。

那一瞬间,十字星的封印消融,女子的容颜仿佛枯萎的花获得了滋润,一瓣一瓣地舒展开来!

“魂兮归来!”大城主重复了第二次,再一次摧动手指,将那一缕灵魄送回躯体。

棺中女子身体震了一震,眉头微微蹙起,仿佛留连于某个残梦之中尚未醒来。然而,不知为何却依旧执着地闭着眼眸,没有回应。

咒术无效?

大城主的眼神也微微变了,俯首按着那一缕不肯进入身体的魂魄,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吐出了咒语,强力压制着魂魄归入窍中。

在咒语念到第三遍的时候,女子的眉头一振,终于带着几分不情愿的表情,缓缓睁开了眼睛。

“尚皓!”在睁开眼的一瞬间,她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哥哥?”

“我……这是在、在云浮?”她有些惊诧的望着身边的亲人,记起了亘古前那一场激烈的争执——那一场血腥的空海之战末尾,她从天空俯视碧落海,被祈祷打动,不忍心看到海国的彻底覆灭,终于出手干扰了尘世,将海皇力量带回云浮保存,帮鲛人逃过了灭绝的命运。

那时候,作为大城主的兄长,盛怒之下将她驱逐出了云浮城,打落凡界。

她从此在那片大地上生生世世地漂流。如同大地上那些回不到云浮城的流亡翼族一样,只有偶尔抬起头望见那一条银河,才会恍惚地想起某些支离破碎的前世记忆。

就像,这一世的最后,在那个沙漠古墓里阖上眼睛时,脑海里就曾浮现出了展翅飞翔的白鸟……那只矫健的飞鸟一直一直的向上飞翔,最后没入了一片璀璨的金光。

“云浮……”生命的最后一刻,空桑女剑圣仿佛在幻觉中看到了什么,脱口喃喃。

然而,那些埋藏在宿命深处的记忆一闪而逝。

再一次睁开眼,居然就回到了云浮。

她抬起手,却摸不到身侧的光剑——那一瞬间,她清楚地记起了几生几世的漂流过程,也记起了最后一世里、自己的种种遭遇。

那一瞬间,她沉默下去。

她回到云浮了。难道,一切终归成了一梦?

望着棺木上方俯视着自己的那个人,她倦极地喃喃:“我梦见了我回到了那片大地,遇到了好多事,好多人。好长的梦啊……哥哥,你知道么?”

“我知道。”尚皓温柔地低声回答,“我一直在天上注视着你的宿命。”

他的手指触摸着她的长发,叹息:“可怜的阿湮,你为背叛誓言受到了惩罚:你的宿命一直被那颗不祥的星辰照耀——每一生每一世,所爱的人都会背叛你、离弃你。无论你是如何真心的对待他们。”

“啊……原来是这样。”棺木中的女子叹息了一声,恍然,“难怪我一直没有一个圆满的好梦。原来,是被哥哥诅咒了么?”

“我只是想让你看到那片大地的真像。”尚皓望着脚下的大地,唇角露出锋锐的笑意,“我并没有强行扭转那些人的命运……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出自于本心里的种种欲念。”

“七千年来,你该知道那些云荒上的人是怎样的丑陋吧?他们内心隐藏着黑暗,那是大神造物时就给予蝼蚁的烙印。”他怜惜地捧起了妹妹的脸,“阿湮,你看,当初为了那些肮脏的蝼蚁,你做了多么愚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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