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辟天(59)

“不是我杀的!”云焕抗声反驳,似在做最后的挣扎,“是湘……是复国军!”

巫彭冷笑起来:“复国军?复国军为什么要杀一个隐居古墓的人?呵……连我在五十年中都不曾去打扰她!她本该是超越于这个尘世之外的——她又为什么会死?”

云焕终于无话可说,只是茫然抬起头看着窗外西方尽头的天空,颓然躺下。

“我为什么要救你?你是一头狼崽子……原本你还有一个束缚,我也以为暗中掌控了这个软肋就可以牵制你——可是,你毕竟是破军,居然连最后的牵绊都毁去了。”巫彭似也有感慨,摇头叹息,“谁还敢用一把无鞘无柄的剑?又有谁会为了这样一柄剑,去对抗元老院那么大的压力?”

帝国元帅看向病榻上的年轻人,冷冷:

“所以,我只有在失控之前,毁了你。”

云焕没有再说话,只是侧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外面已经是接近正午,秋日天高气爽,白色的云在高空里翻涌。那一瞬间,躺在阳光里,他却感觉心里有无数记忆翻涌而起。

第一次遇到帝国元帅是七岁,那时候他看着马上的人,仿佛是仰望着神袛;

追随这个神的时候是十五岁,那时候他被元帅接到了帝都,进入了贵族的阶层。

——他本来只是诞生于朔方城的一个贱民,由于血统的关系一生都被驱逐在外,无法靠近权力的核心一步。然而,是这个人改变了他的命运。

——就如昔年师傅曾改变了他的命运一样。

他从小失去了母亲,父亲续弦后生了一个妹妹,他和姐姐就被疏远。在他的人生里,缺乏对血缘父母的认知。但是他依然长大了,他寻找到了另外的东西来填补这个缺失——

如果说师傅是他精神上的母亲,是一切女性的化身,象征着慈爱、宽容和守护;那么元帅就担当了与之对应的父亲的角色——他以一个帝国军人的姿态出现在他生命里,强势而有力,带着横扫一切征服一切的魄力,告诉他什么是权力、什么是命令、什么又是征服。

这种铁血的教育激发了他天性中的野心和权欲,令他建立起了牢固而冰冷的信念,并沿着这一条路一直走了下去。

如果说,是师傅教给了他如何用剑;那么,元帅教给他的就是如何做人。

多么可笑的事情……他竟从一个仁者身上学习杀戮,却从一个杀戮者身上学习做人!

——这两者,正好是倒过来了呢。

“元帅,”他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意,“你知道么?我曾一度视你如父。”

巫彭沉默下去,一时间似乎也有些震动。

那一刻他应该也是想起了这些年来的种种往事。想起了自己是怎样遇到那个眼神明亮野性的少年,是怎样将他带回帝都,一路手把手的教给他诸多东西,怎样看着这个聪明的孩子从一个流放的贱民成长为帝国的一代青年才俊……

这个孩子在出科比试中击败飞廉获得第一的时候,他甚至感到了由衷的激动和自豪。

——就算是为己所用的利剑,但亲手磨出的剑,也总令人有所留恋吧?

“其实我也经常在想……”巫彭有些艰难地开口,“如果你是我的孩子……那该多好。”

云焕看着他,眼神微微变了一下,沉默了一瞬,忽然大笑起来。

“不,不,没用的,”他着看着帝国元帅,大笑着回答,“你一样还是会杀我。”

他笑了片刻,忽地又收住了声音,以冷酷的语调静静开口:“不过,十五岁那年……在你将我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终有一天你会毁了我。”

他微微一笑,眼神冷酷:“因为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强过你。”

“你……!”不防对方忽然说出如此锋利的话,巫彭一怔,眉间迅速聚集起了杀气。

两个男人冷冷地对视,目光仿佛是两柄利剑相击,迸射出四溅的火星来。

“可笑!”巫彭终于回过神来,冷笑,“你强过我?”

他大步走到了榻前,只用了一只手就将病床上的人拎了起来:“强过我,你会连续两次在执行任务中失手?强过我,你会落在辛锥手里?强过我,你会眼看着自己姐姐被人糟蹋?哈!”

仿佛被那句话刺痛,元帅眼里露出了恶毒的杀意:“告诉你,小狼崽子!你完蛋了!不要再想着要爬起来,就给我好好的一辈子趴在那里等死吧!要是你再想折腾什么,死的就是你一家!”

云焕被他单手就拎了起来,如一片枯叶一样被摇晃着,却一声不吭。

手臂忽然一阵颤抖,感觉那火热黑暗的吞噬感在急遽扩散,似乎要将他的整个身心都吞没!他难以克制的发出了低呼,身体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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