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辟天(67)

巫谢却对骤然而起的愤怒毫无觉察,看着那个鲛人,眼神欢喜得几近痴迷,仿佛一个雕刻家看着自己最完美的作品:“是啊!我们这几年来试验了上百名的鲛人,大都在完成膝盖以下的接驳后都死去了,只有这个……简直太完美了!”

“疯子。”不等对方说完,飞廉骤然吐出了两个字,愤怒而不屑。

气氛陡然从狂热降低到了冰点。巫谢看着好友,眼神里有惊讶、迷惑和委屈,仿佛一个刚夺了头名的孩子兴冲冲地归来向人炫耀,却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你说什么?!”他嘟囔着,声音里带着委屈,“连师傅都夸我是天才呢。”

“真令人恶心。”飞廉拂袖,神色里透出无法掩饰的厌恶,“小谢,想不到昔日文采风流的你竟然变得比那些屠龙户都不如!”

“屠龙户?”贵族少年陡然皱眉,“怎么能比!那群下贱的家伙!”

“你们做的事,不都是一模一样么?”飞廉冷笑。

“当然不一样!”巫谢抗声厉喝,“我在做的、是接近于神的事!”

“一样的。”飞廉眉间漫起冷笑,“你们都轻贱生命。做的,都是魔鬼的事。”

“生命?”巫谢一怔,随后轻轻笑了起来,摇头:“飞廉,你又来这一套了……鲛人又不是人,我说过很多遍了。我只是把最好的东西用到了最合适的地方而已——我所做的,的确是接近于神的创造。你不会明白。”

“但愿我永远不要明白你们这些人。”飞廉冷然回答。

天才少年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无奈地苦笑:“好了,既然你也是一个蠢人,我也就不和你浪费口舌了——和你一起下去。我也得回白塔顶上议事了。”

此刻,身后的舱门忽地打开,从舱底的铁梯上攀援而上了一个穿着短靠的工匠,束发修眉,目若寒星。那人将手里带着油污的齿轮一个个的放好,一声不响地帮忙开始收拾。

飞廉暗自吃了一惊:方才他们两人争论,难道被人在旁听到了?

“冶胄,这里就交给你了。”巫谢却仿佛和此人极熟,也不多问,只是将桌上的种种工具一推,然后指了指那个鲛人,“这个鲛人再过十二个时辰就该醒来了,到时候再来完成最后的接驳。好好替我看着她,注意她脉搏和心跳是否稳定——一旦有不妥,立刻通知我。”

“是!”那个工匠点头领命,脸上没有表情。

“冶胄是我的副手,”巫谢这才回头对好友解释,挑起了拇指,“铁城里最好的工匠!”

冶胄……飞廉心里蓦地一跳。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他转头看了那个工匠一眼,然而对方全神贯注地整理着一排锋利的针,根本没有看向这边的两个贵族。

断金坊,姓冶的人家……好像昔年讲武堂里有过一个少年……

他正陷入沉思,巫谢已经洗完了手,开口:“对了,今天你来找我,又为何事?”

飞廉一怔,这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虽然一时间心思复杂,但依然不得不沉下气来,委婉地开口:“小谢,我这次来,其实是为了破军少将的事。”

叮当一声响,一边整理东西的冶胄忽然顿住了手,背对着他们,陷入沉默。

“云焕?”巫谢一惊,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你想怎样?”

飞廉直截了当:“我想救他。”

巫谢一震:“这不可能。”

“那至少保住他的命!”飞廉只觉心里的怒火再也无法压制,几乎要拍案而起,“他都已成那样了,你们还想如何?是不是还想对云家赶尽杀绝?——就像对几十年前的前代巫真一样?!”

两人的对话越来越激烈,冶胄却只是重新开始整理那一堆机械,动作缓慢而镇定。冶胄将最后一套针收起,然后细心地用龙骨胶再次涂抹了一遍鲛人身上各处关节,令身上那些已经接驳好的地方保持完整,然而他的手却在不易觉察的发抖。

“不是我想,”巫谢叹了口气,“而是元老院想。”

巫谢叹息:“飞廉,我劝你不要再费心——云焕他非死不可。”

“为什么?”飞廉失声,“只是没有完成军令而已,犯得着这样赶尽杀绝么?”

“呵……”巫谢笑了笑,若有深意,“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不要强出头了。”

他负手望着舱外,年轻的脸上居然也浮现出了那些长老才有的高深莫测表情:“非除不可啊……破军!嘿嘿,飞廉,你其实并不了解你的朋友。”

飞廉一时无语。

“飞廉,”已经走出了舱门,年轻的长老回头看着他,“我劝你还是不要插手这件事。此事关系重大,已然不是任何人独力可以挽回——我也即将去往神殿和其余长老汇合。今晚,我们就要去神庙请示智者大人,请他赐下圣谕,将云家族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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