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辟天(69)

“云……云……”然而,在他用颤抖的手握住那个冰冷的冠冕时,耳畔忽然听到了模糊的呼声。他的手触电般一震,从金色的头盔上滑落。

不可思议地、他看到了有一滴泪水正从那个面无表情的傀儡眼角缓缓滑落,划出一道晶亮的痕迹。慢慢凝结成珍珠,然后,落在地上,发出铮然的响声。

醒了?怎么可能!——为了进行全身八大脉的接驳,这个鲛人在三天前接受了重度的麻醉,无论如何不可能这么早就醒转!

“云…云少将……”终于,他听到她说出了下面的话,带着惨烈的挣扎痕迹。

云焕?这个鲛人,在呼唤云焕的名字?

“你,还能思考?”他屈膝,俯身平视着这个全身接满了金针的鲛人,带着一丝震惊。

“请……”潇无法睁开眼睛,声音微弱而模糊,“请……救救他……”

冶胄倒吸了一口冷气,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鲛人的身体远比人类脆弱,而这个鲛人,到了此刻这种情况,居然还能清晰地说出话来!

冶胄忽然间明白了过来:“你是云焕以前的傀儡?”

“是……”显然是已经听到了片刻前飞廉和巫谢的对话,潇极力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始终无法动弹,痛苦地低语,“请…救救他……救救他……”

泪水接二连三地从她颊边落下,在寂静的机舱里发出短促的声音。

冶胄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这个已经濒临死亡的鲛人,心中有惊涛骇浪渐渐翻涌——还能怎么办?元老院已经下了斩草除根的决心,屠刀已经血淋淋地举起,二十年前前任巫真一族的惨剧即将重演——她在向他求救,可一个铁城里的小小匠作,螳臂当车,又怎能拦住这滚滚而来的巨轮?

“救救他……”潇喃喃低语。

虽然身体被禁锢,但由于情绪的极度激动,她身体各处的金针都起了一阵颤栗——冶胄忽然只觉脚下一个不稳,惊骇地抬起头,发现庞大机械竟然发出了与之呼应的震动!

“成功了么?!”

——那一瞬间,突破禁域的狂喜席卷而来,掩盖了片刻前种种忧心。冶胄冲上前去,想查看那个傀儡的情况,然而整个迦楼罗忽然由内而外地发出了一阵阵颤抖,仿佛一颗心脏在反复地缩紧,震得他在内舱几乎不能立足。

“救救他……救救他啊……”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充斥了机舱,低而哀,仿如耳语,“有谁……来救救他……”

这个呼救声是……冶胄惊骇地抬起头,却发现那个鲛人的嘴唇并没有动——

机舱里,那个声音还在远远近近地徘徊,苦苦哀求着他,然而奇怪的是外面施工的工匠们居然毫无感觉。只有机舱内核在不停地颤抖,显示着迦楼罗在凝聚着能量。

刹那间,他明白了:这一架迦楼罗,终于拥有了灵魂!

可是,即使自己的身体已经死去,被同化的魂魄却并未湮灭,还在执着地想着拯救主人——云焕那个小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傀儡呢?

“好。我一定会设法救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冶胄吐出一口气来,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了那个金色的椅子前,俯下身端详那张沉睡似的美丽的脸,眼神温和,语气却刚毅。

“我不会连一个鲛人都不如。”

明茉刚换了衣服出来,就在廊下碰到了被侍女簇拥而来的母亲。

虽然已经年近四十,母亲依然保持着韶华鼎盛时的容貌,衣袂飘飘秀发如瀑,乍一看,居然象是明茉的姐姐——“罗袖夫人”,整个家族都那样称呼这个来自巫姑一族的女人,带着某种恭谨和讨好的意味。

巫姑一族以女子为尊,历代族长皆为女子。罗袖夫人身为巫姑最宠爱的幼女,一直握有族里的实权。而随着巫姑的衰老重病,她迟早会成为下一任的族长,进入元老院,正式凌驾于所有贵族之上。

迎面遇上,要再退回房中是来不及了。明茉闻见了母亲身上那种奢靡馥郁的香气,忍不住退了一步——罗袖夫人虽嫁给了巫即一族、却依然一直居住在娘家,连生下的孩子也不曾亲自抚养,全数交给了佣人乳母。

也许是自幼不曾亲近,明茉虽然是罗袖夫人唯一的女儿,也对母亲保持着某种畏惧的距离。

“怎么,大清早就出去了?”罗袖夫人停下了脚步,饶有深意地看着女儿。她的手搭在一个俊美的鲛人侍从肩头,软若无骨,声音里也带着某种慵懒消魂的味道。

明茉无言地点了一下头。

她知道母亲虽不居住在巫即府邸,但府中上下却布满了她的眼线,什么事都了如指掌。

“听说是飞廉送你回来的,是么?”罗袖夫人看着低头扭捏的女儿,纤纤玉指逗弄着身边那个美少年蓝色的长发,唇角泛起一丝奇特的笑意“真难得哟……我还以为大小姐你会和我拧到底呢!终于还是想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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