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听雪楼系列/出书版)(264)

苏微说不出话来,死死盯着那两盏熄灭的灯,只觉得心里翻江倒海。

他、他就在那里面?他……他又来了!

“迦陵频伽,我怎么肯就这样放过你……便是做了鬼,也会回来找你。”

耳边回响起当年他在耳边的轻声笑语。枕席之间的盟约,恋人耳鬓厮磨的呢喃,如今回想起来,却似是黑暗最深处的诅咒,纠缠入骨,生生死死,永无罢休。

那一刻,她只觉得剧痛席卷而来,在一瞬间将她包围。

“阿微!”师父失声喊道,再也顾不得什么,“忍住,我去找产婆!”

她的孩子在三月初八的晚上提前出生,是个男孩,只有五斤重。那个不足月的孩子瘦小得如同一只猫儿,胎发细细软软,鼻梁挺拔,眉清目秀,只是双眼有一种奇特的暗碧色——那是苗疆摆夷人才有的颜色,一如她不愿意再记起的那个人。

她只看得一眼,心里便有深深的刺痛,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去。然而婴儿却嘻嘻地笑了,嘟着嘴,伸出手臂要她抱。那种模样,令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都动了起来。她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将瘦弱的婴儿抱在怀里,亲吻柔软的胎发。

“玛……”忽然,她听到婴儿发出模糊的音节,忍不住全身微微一颤,只觉得心里发冷——婴儿的手,穿过她的长发,指向了背后的那一扇门!

婴儿的眼睛一直一直地看着那里,一眨不眨,嘴里发出咿咿呜呜的声音。

那一夜之后,那一扇门上了锁,便再也没有打开过。门的背后,那一对价值连城的九曲凝碧灯静默地悬挂在黑暗里,是否落满了灰尘?那个人,被禁锢在黑暗里,是否也在日夜看着阴阳相隔的这边?

“要让孩子见见他吗?”师父叹息了一声。

她沉默了许久,凝视着那一扇门,指尖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动弹。师父看着她,面具后的眼神微微动了一动,忽然间开口,说了另外一个决绝的提议——

“或者,干脆去打碎了那对灯,从此解脱,一了百了?”

她微微一震,终于抬起了头,眼眸凛冽如秋水。

苏微轻轻吸了一口气,终于站起了身,伸出了手来。只听吱呀一声,尘封的门在眼前徐徐打开,一股幽闭暗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空无一人,唯有那一对九曲凝碧灯静默地在黑暗里等待着她。

如同一双沉静的眼睛。

(《忘川》下部完)

【后记·陌上花开缓缓归】

在编辑提刀杀上门之前,我终于彻底地把《忘川》搞定了。

定稿的日子很是吉祥圆满:正好是中秋节。东海边上的老家风轻云淡,圆月高悬,而我在月下屈指一算,发现这一部稿子从开始落笔算起,前前后后居然一共写了六年,一时不由咂舌——六年,都足以写完一部六卷的《镜》系列了,却竟只得了这么一个故事。

时间如河流,将人世的种种冲刷而去。而我,一个业余码字的三流建筑师,却一直站在大浪中,弯着腰辛苦地淘啊淘,快要凝固成河中一座石像。

而最后,指间只握住了那么一粒沙。

其实,我并非是得了懒癌,也并非得了拖延症。

开始这个故事的时候,是2008年初的某一天。那时候我还是个刚开始工作不久,却疏离于现实生活,只能在虚幻的世界里寄托感情,内心有着强烈倾诉愿望的社会新鲜人。

当我刚想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有一股推动力从内心涌出,落笔飞快文思泉涌,在短短几个月里就写了18万字,顺风顺水,满心以为在当年的年底便能将此文杀青,甚至都在迫不及待地再计划着下一篇写点什么。

可是……后来呢?

世事无常。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喷薄而出的水龙头就忽然堵住了。

彻底觉得写不下去的时候,是2008年的深秋。

当时我反复地打开文档,独坐到深夜,却往往又一个字没写地关闭。那个故事已经很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了,就如一个触手可及的苹果,鲜美诱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很疲惫,有一股力量拖住了我的腿,根本不想往树上再爬一步。

在一个又一个徒劳无功的黑夜里,我渐渐明白自己心里的爱已经耗尽了,此刻已是强弩之末,我仅剩的力量,连薄薄的一层鲁缟也无法穿透。

那是我写作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状态。

这种挣扎持续了大概三个月,直到连载用的存稿渐渐耗尽。那时候,我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一个了断了——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勉强把它迅速地结束掉,哪怕虎头蛇尾,也算是给了大家一个交代;要么,就干脆地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坐等某一天重新攒了足够的力气,再来背水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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