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170)

“是啊,赶骡车出去,大家伙会给车钱的,我也顺便带货去卖,你看到的,闲的时候,我和阿妈就编花竹帽儿。”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拽着木代回屋,拿了三个叠在一起的花竹帽给她,说山里雨不停,戴着竹帽挡雨也好。

还白拿人家的花竹帽,木代更过意不去,一定要塞钱,说阿妈靠编花竹帽赚钱很不容易,她不能白拿。

扎麻哈哈大笑:“我阿妈不靠这个赚钱的,我阿妈是有名的姻缘大巫,十里八村的男女,都找她看呢,一来就送好多东西。”

木代好奇了,什么叫姻缘大巫?

扎麻给她解释,他们这个族村,虽然恋爱自由,婚姻却没那么自主,父母同意,媒人牵线之后,还要找姻缘大巫,让大巫去看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

姻缘大巫点了头的,双方才能放心的结合呢,如果姻缘大巫摇头,哪怕双方再相爱,也是会散的。

这么神吗,木代心里犯嘀咕:“准吗?”

扎麻骄傲地说:“可准啦,要不然,十里八村的人会都来看吗?”

老阿妈好像知道扎麻是在夸她,抿着嘴笑,脸上的皱纹很深,一道道的。

木代心跳的鼓点样,问扎麻:“能帮我看看吗?”

扎麻说:“可是你只一个人在这,怎么看呢?我问问阿妈吧。”

他过去,用毛南语跟老阿妈说了几句,招呼木代坐过来:“阿妈问你,身上有那个人送你的东西吗?”

有啊,木代赶紧从脖子上摘下罗韧送她的口哨,银白色的挂链,流畅的哨声,还有边上挂着的那颗黑色的珍珠。

老阿妈拈起了拿过来,对着油灯仔细看了看,笑着说了句什么,扎麻说:“我阿妈说,真漂亮。”

有人夸罗韧送的东西好看,真是比夸她还开心,木代有小小的骄傲,自己在心里说:“那是当然的。”

老阿妈从缠腰的布条里取出个蓝布绣囊,从里头扯出根编好的红绳来,就着油灯点着了,烧的差不多时,扔到左手掌心,木代轻轻啊了一声,想着:万一烧到手可怎么办。

并没有,或许老阿妈是做惯了的,或许她掌心的老茧太厚,厚的已经没什么疼感了——她两只手对搓了搓,直到两个掌心都有些绳灰的焦黑。

然后示意木代右手平端,掌心向下,自己掌心上托,轻轻和她合在了一起。

另一只手也是掌心上托,示意了一下扎麻,扎麻赶紧把那个口哨挂链放在她掌心。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门窗都关的紧,连油灯的焰都静止了不再跃动,老阿妈轻轻闭上了眼睛,干瘪的嘴唇慢慢地翕动着。

她的手又干又瘦,指头上可能是被竹篾割破,缠了不少胶布,而那胶布因为镇日的cao劳,早已抹的黑灰样颜色了。

不知道要等多久,木代有些胡思乱想。

信不信这个呢,她也说不准,起初请扎麻的阿妈帮她看,只是半是好奇半是好玩,但现在真的进行中了,心里多了好多忐忑。

如果是不好的消息该怎么办呢?

于是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来算的,如果是坏消息,宁愿不知道。

老阿妈松开了木代的手,相比较方才,她的脸色有些凝重,只向着扎麻说话,说的是土语,木代听不懂,只是觉得,扎麻的脸色,好像也严肃了好多。

怎么了?她的心慢慢揪紧。

扎麻把那根挂链口哨递给木代,说:“我送你出去吧。”

木代的心沉沉的,她机械地站起来跟着扎麻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老阿妈低着头,编着手里的花竹帽儿,像是在叹气。

门在身后轻轻掩上了,夜晚很凉,没有灯,屏着气听,还能听到下头的骡子在圈里踱着步子,喷着气。

木代问:“怎么了?”

扎麻想了很久,磕磕绊绊:“从前,有村里的一对儿也来看,他们可好可好了,可是啊,我阿妈说不行,于是家里都不同意,他们抱头痛哭的,然后就分开了。再然后,第二年,都找到了新的,感情可好可好了,比之前的还要好呢。”

木代盯着他看:“你阿妈说什么了?”

扎麻被她盯的手足无措,一狠心一跺脚,就把话说出来了:“我阿妈说,他最后不是跟你一起的,不是你。”

木代的耳朵嗡嗡的,问:“为什么啊?”

扎麻也说不清楚,他又是搓手又是跺脚,絮絮叨叨说的颠三倒四:“阿妈也不明白,她说好奇怪,她也看不明白,可是就是知道不是,你们也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中间就没了……最后他身边的那个人,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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