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232)

罗韧眼眶发酸,两只手从沙发背上收回,死死卡在一起,手背上青筋暴起。

霍子红说:“我觉得,这个地方,住不下去了,这局面我应付不了,问题我也解决不了,我就想逃。我把张叔叫他,跟他说,挪店,搬家,马上,随便去哪。”

她深吸一口气,惨然的笑:“现在想想,我也不好,我从来没给木代做过一个好的榜样,我遇到事只会逃,家里出事我逃了,木代出事我带她逃了,多年之后,事情水落石出,我面对不了李坦,又逃了。”

那二十三颗图钉,霍子红自己一颗颗抠出来的,瓷盘摆在一边,每一颗扔进去,就咣当一声响,带着血痕。

木代也没喊疼,低着头,盘着腿,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中间只问了一句话。

她说:“红姨,其实我还是死了的好吧。”

霍子红心里泛起诡异的凉意,她到这个时候,才发觉一件事。

出事之后,她只顾着让木代去忍,去赎罪,去忏悔,却从没有意识到,木代其实也还小,有很多成年人会有的坚忍坚持和韧性,她并不具备。

木代的精神,已经出问题了。

第99章

搬到丽江之后,霍子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木代去省会求医。

打听了又打听,找到当时据称最好的大夫,何瑞华。

那时候,何瑞华还在医院就职,拖亲沾友的病人很多,对木代的事情不算特别上心,而且,木代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比之那些真正呼天抢地要死要活的病人,她正常地可以被颁奖。

何瑞华觉得,霍子红的担忧,只是青春期少女家长的杞人忧天罢了。

他建议说:“这样吧,你们做家长的留心她的日常举动,最好能有音像的资料,这样一来有证据,二来我们分析起来,也比较好办。”

罗韧的目光,落到霍子红手上的那盒老式录像带上。

四四方方,黑色,过时,老旧,尘封一段影像。

何瑞华说:“先放一下吧。”

还以为会推出老式的放映机,原来不是,何瑞华已经安排人把影像转换成了电脑视频。

显像。

像素并不好,模糊的,带着电波的杂音,时间是晚上,屋里黑着灯,隐约能看到c黄的轮廓,还有c黄上的人。

c黄头灯忽然亮起,木代从c黄上坐起来,光着脚下c黄,似乎是要去洗手间,但是才走了两步,忽然坐下来。

盘腿坐到地上,呆滞的,不知道当时霍子红把摄像机安放在什么位置,这个时候,竟正对着她的脸。

罗韧看木代。

她那时候是小,真小,直发,脸上带着稚气,细细的胳膊,清瘦的身条,胸部已经开始发育,微贲的弧度,睡衣勾勒出青涩的身形。

如果现在他称木代是“我的姑娘”,那个时候,要叫“我的小姑娘”了。

木代抹眼泪,在哭。

克制的哭,尽量不发出声音,小脸皱成一团,拿衣袖抹眼泪,哭一阵停一阵,喃喃地说:“我该怎么办啊。”

罗韧想伸手出去,摸摸她的头发。

这世上的事情,往往不是是非分明黑白有度,左右结构的“对”或者“错”字描摹不了人情百态,霍子红的追述,即便拿到罗韧面前,他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去理清,何况是那时候的木代。

没人教她,也没人引领,她认为自己有罪,霍子红让她认罪,沈家已然当她罪大莫及,这罪,就算是已经坐实了吧。

她伸手往枕头底下摸,抽出来一把刀子。

家常的水果刀。

罗韧看到,她拿着刀子,先在手腕上比划,又在咽喉处,最后,刀尖对着心脏,持刀的手一直发抖。

罗韧的心收紧,身子前倾。

然后,她眼一闭,右手一紧……

罗韧觉得耳边嗡嗡的,明知道自杀绝没有成功,那一时刻,还是呼吸一停。

木代忽然睁眼。

眼神狠戾,神色几乎称得上是尖刻了。

她负气似的,咣当一声把刀子扔远,厉声说了句:“关你什么事!”

罗韧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是对那一个木代说话。

她语速很快:“又不是你杀的人,关你什么事。你也差点摔死,好不容易捡回条命,难道还要赔上去?”

胸口起伏,气愤难平,像阴郁的黑暗少女。

炎红砂说的没错,木代自己也猜出端倪,双重人格。

罗韧转头看霍子红:“木代可能有双重人格这回事,我其实已经猜到……”

霍子红说:“还有一小段,看完它。”

木代的表情转换,忽而柔弱痛苦,忽而狠决桀骜,罗韧不想再看,怕看多了,这种印象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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