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246)

“突然之间,就看到海浪在翻转,就好像是形成了个漩涡,旋着旋着,就成了个空洞,黑漆漆的,像是个洞。”

“然后听到声音,砰,砰,像是心跳的那种,接着你就看到那个空洞也是一起一伏的,配合着心跳的节奏,像是洞里,有个巨大的心脏。”

曹严华听的极其兴奋,一时间居然词穷:“我就说……跟我看到的一样……也是这样……”

他追问:“有风吗三三兄?还应该有风的。”

风?一万三恍惚了一下。

有。

凉的,森冷的风,带着腥咸气息,迎面吹来。

木代对新生活接受的很快。

极其枯燥,又极其简单的新生活。

每天的活动范围离不开菜场和饭馆,上菜、收银、擦桌子、倒垃圾,像恒定的轨迹,不出半点偏差。

郑梨不喜欢这生活,十七岁的姑娘还是不定性的风,喜欢追逐热烈和新鲜,餐馆的生活却是老旧的框画,把她框在横条竖条当中,还总带着难闻的油腻味。

她不止一次沮丧地问木代:“木木姐,你怎么待得住啊?”

真是甲之熊掌,乙之砒霜,木代觉得这样的生活,对目下的自己来说,是最好的。

如果继续待在红姨身边,罗韧身边,往事挥之不去,空气都会是压抑的吧。

这里没人认识她,缓慢取代激烈,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她可以静下来,认真想一些事情。

何医生跟她说了很多,无非是:木代,你生病了,你有三重人格,你现在混乱,需要治疗,需要尝试新的方法。

木代不觉得自己是生病,她甚至心理抗拒,不想去了解关于人格的种种分析解说。

她觉得,问题的根由,也许是她身体里有三个自己,而她没管住罢了。

就像三个小妖怪作乱,模糊了她的本来面目,久而久之,连亲人、朋友、爱人都不知道她的样子了。

为什么没管住,大概是她胆小、怯懦、逃避,听之任之,头埋进沙子里,眼前一黑,以为世界就不转了。

就好像个大宅子,主人不出手,下头人就蹬鼻子上脸,钱账、人事,全是一锅乱粥,如同小说里说的那样:渐渐露了那衰败的气象来。

那她现在,就来出面管一管,正本清源,扬威立万,必要的时候,杀一儆百。

这感觉新奇,她好像登上权座,对着黑暗中影影绰绰的许多自己发号施令。

不管是三重人格,还是三十重人格,都要听我的。

心病,无外乎有心结,一个个疙瘩,把她的生活都拧的面目全非。

没关系,从最初的最初,一个个来解,渐渐还自己本来面目。

不需要何医生,不需要新型疗法,也不需要林林总总的药。

我就是我自己的药,我就是我自己最好的大夫。

郑水玉慢慢有点喜欢木代,老板总是喜欢勤快的工人:木代手脚麻利,做事利索,不偷懒也不拖沓,闲下来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的在靠近门口的桌子边坐着,阳光从玻璃门里透进来,拂在她的脸上。

郑水玉跟她聊天,问,多大啦,有男朋友吗。

木代说:有啊。

这个“有啊”让郑水玉大为惊诧,和所有好奇打听的中年女人一样,她其实是想接一句:要么姨给你介绍一个?

居然“有啊”。

“长相怎么样,帅吗?”

木代低下头,抹布在桌子的一面反复的揩,唇角露出浅浅的笑:“帅的。”

“家里有钱吗?”

木代想了想:“有吧。”

“对你好吗?”

“好。”

郑水玉有点纳闷:“那他怎么放心让你一个姑娘家出来,在这种小地方打工呢?”

木代说:“他忙啊。”

说的理直气壮,郑水玉有点搞不懂她。

下一秒,她进了后厨,郑水玉的老公何强是主厨,刀工不错,在给土豆切条。

他教木代:“手指要弯起来,手背抵刀面,这样就不会切到手了,下刀要快,足够快的时候,那就是刀光一片……”

其实何强远没到那个境界,只在小姑娘面前摆忽罢了。

木代说:“我试试。”

她尝试性的切了几下,然后手上渐快,铎铎铎铎,刀刃和砧板相击相打,像是快节奏的音乐。

切完一个,又一个,砧板上堆满细细的淡黄色土豆切丝,姿态优雅的艺术品。

何强张大了嘴在看,郑水玉和郑梨都被这声音吸引,从厨门处探进头来。

再伸手摸,盆里空了,土豆已经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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