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291)

他看定木代:“为什么?”

木代回答:“你不想被什么人找到。”

罗韧吁了一口气,说:“在这样一个时代,一个频繁露面的人,想要完全隐形是做不到的,我避免不了被人找到。但是,有一些措施是要做的……”

比如尽量和万烽火这样无孔不入的信息网络保持距离。

木代问:“是谁啊,你在菲律宾那里的仇家吗?”

罗韧没有说话。

夜色开始浓重了,晚饭时间,很多开着的窗户里飘出炒菜的香味,韵韵悠悠,甚至能听到热油滚锅的哧拉声。

好像看到那个黑人小伙,小个子的尤瑞斯,把枪像扁担一样横亘肩上,探着头往锅里瞅,眼睛被油烟熏的睁不开。

“罗,这样也可以?你们中国人这么吃?”

又嘟嚷:“青木为什么喜欢吃生的,你们都是亚洲人。”

还看到他躺在c黄上,赤裸着黝黑的上身,渗着血迹的白色绷带绕身一周,罗韧嘲笑他说,黑夜里看,只看到白色的一道环。

尤瑞斯气的捶胸顿足,却不是气他的话。

“亚洲女人,”他说,“我永远的,再也不相信亚洲女人,尤其是马来女人,我还要提醒我的儿子、孙子,我邻居的儿子、孙子!”

而c黄下,他们一群人哄笑着搂成一团。

木代轻声问:“你的仇家很厉害吗?”

罗韧还是不说话。

眼前忽然又闪过宁静的银滩碧海,他背着水肺,倒头直冲海底,自海底的岩石上捡起一颗天蓝色的海星。

浮出水面,尤瑞斯穿着橘红色的救生衣,在水里夸张的四下踢腾:“罗,罗,快救我,我翻过来了!”

尤瑞斯居然能套着救生衣,在水里翻了个跟头,像被人掀翻了无法翻身的乌龟。

罗韧不救他,扯开他的领口,把海星塞了进去。

尤里斯尖叫:“什么东西,凉的,还动的!”

罗韧说:“今天,你要么学会游泳,要么死在水里。”

后来,尤瑞斯终于学会游泳,一有机会,就在海里快活的扑腾,笨拙的姿势激起巨大的水花。

“罗,我是一条黑鱼,在中国,黑鱼很珍贵吧?”

罗韧说:“是,一种受人尊敬的鱼。”

再后来,尤瑞斯死在激战过的那幢豪宅的游泳池里,面朝下,浮在水面上,衣服发泡,鲜血在碧蓝色的池水中蔓延开来。

罗韧咬紧牙关,慢慢闭上眼睛。

木代靠过来,凉凉的柔软面颊贴住他的脸,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罗小刀,你乖乖的,我什么都不问了。”

罗韧再睁开眼睛里,眼里那层氤氲的水汽,还有蔓延着的血色狠戾,消失无踪成一片温和的清明。

问木代:“吃什么?”

“小笼包,蘸带一点点甜的醋,吸溜吸溜还有汤。”

江浙的灌汤小笼包在这里居然颇有市场,排队的人不少。

罗韧接到马涂文的电话。

“那个丁国华,老早不当医生了,约莫二十年前吧,就从医院离职了。”

罗韧意外:二十年前,医生是个金饭碗吧,居然辞职,他这么舍得?

“老婆也离婚了,说他这个人有点神神叨叨的,具体神叨在哪也说不出来,反正不常出门,缩在家里,也不见人。后来改制的时候,医院想请他回去,他一口回绝了,门都没让人家进。”

罗韧心里平衡点了,看来不让访客进门对丁国华来说是常态。

马涂文感慨:“日子越过越穷,二十年前的主任医师,那也是高知识分子呢……”

……

罗韧心里一动。

二十年前,那前后、左右,还真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据说木代的母亲得了艾滋病——木代被遗弃送走——丁国华忽然离开医生岗位——就连那个腾马雕台,也是二十多年前建的……

有一些联系,一定是一直在的,只是暂时被迷雾遮住,窥不了全貌。

木代坐在小区花圃边的台阶上等罗韧,向来路看看,又抬头朝六楼看看。

有一些窗口已经关灯了,小地方,本来就歇的早,小区也死气沉沉,这么久,除了罗韧出去过,就再没什么动静。

木代心念一动。

你不是不开门吗,可是挡不住我有过墙梯啊。

她走到墙根处,深吸一口气,两臂张开,贴紧墙面。

师父说:你不能当墙是墙,你是你,那样你总会掉下去的,你得想着,墙就是你的地,偶尔踩滑了摔了,也是摔在地上。

木代足尖一抵,手、足、腹五点用力,倏忽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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