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378)

又一次推杯过盏时,瞥到青山敞开的内兜里,露出的钱包一角。

忽然想起曹严华经常唱的那出拾金不昧,一万三一颗心砰砰跳,借着再一次碰杯的机会,他装着脚下不稳,撑着桌子跌扑了过去,正撞在青山身上,青山扶他时,他动作很快的,去抽那个钱包。

计划的很好:青山离开之后,半路发现钱包没带,可能回来再找,这样又能拖一点时间。或者青山走了之后,他借着送还钱包,再追上个一程半程。

可惜到底不是曹严华,不具备迅速抽藏的技术:抽是抽出来了,没拿住,直接掉落地上去了。

青山俯身去捡,手撑着桌子,捡了好大一会。

起身时,一万三尴尬地笑:“不好意思啊。”

青山看了他一眼,说:“没关系。”

酒足饭饱,再没有留人的理由,一万三眼睁睁看着青山沿小路离开,急的跳脚,赶紧又打罗韧电话。

罗韧回答:快到了,你哪怕撒泼打滚呢,再想个法子,拖一阵。

快到了……

一万三心一横,既然是快到了,那我……再跟!

他朝店家借了个手电,战战兢兢的,顺着小道,一路打过去。

手电有亮,一定会被青山发觉的,一万三想着该再编个什么借口:就说自己是出来看星星?

走了一阵子,迟疑地停下脚步,手电在四周逡巡了一遍。

这里是后山,不远处有个废弃的院落,屋顶塌了,大喇喇照过去,可以看到院落里的石磨,还有井轱辘。

边上是灌木丛,前头和后头的路都黑魆魆。

按说青山走的不紧不慢,一定会发现他跟在后头的,怎么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万三打着手电,又纳闷的照了一遍。

这一趟,电光打到院落里时,忽然就照到石磨旁的一个人,那是青山,沉默的,直挺挺地站着,眼神勾勾的,一直盯着他看。

一万三吓的手电险些脱手。

定了定神之后,握紧手电,手心都出了一层虚汗,心跳的厉害,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的。

但表面上,还得打着哈哈,装着是偶遇。

说:“饭店老板跟我说,可以从后头爬山,看星星。这么巧,你也还在呢……”

青山不回答,顿了顿低下头,盯着一万三的脚,说了句:“你没换鞋子。”

一万三愣了一下。

青山说:“刚刚捡钱包的时候,我看到你的鞋子。你脸上包了绷带,也重新换了衣服,但你没换鞋子。城里人的鞋子,跟我们穿的不一样,我记得你的鞋子。”

一股凉气从一万三的背上腾起。

不错,炎红砂把他从地下挖出之后,因为身上的衣服都被泥水给浸湿了,他在罗韧车里找了备用的衣服换上,但是,鞋子,依然穿的是原来那双。

神棍早早就上了炕,盘腿而坐。

前些日子,每天跟尹二马挤,在炕上总觉得挪不开身子,现在,忽然多出那么一大半,怪冷清的。

身前点了根白蜡烛,蜡烛前头还立了面小镜子,他小心翼翼的,拿针尖在手心戳了个口,硬挤出一点点血,在镜面上画了个正圆。

蜡烛移近,对着镜面叫:“老尹?二马?尹老弟?”

这法子,是跟一个好朋友学的,那姑娘当年施展的时候,技艺不精,还被上了身,亏得神棍使劲浑身解数,才帮她恢复了正常。

尹二马死前,必定是有话要交代——遗愿未成,无法撒手西去,想来会出来溜溜的。

“尹老弟?二马?大家都这么熟了,有什么话你说一声啊?”

……

堪堪闹到一支蜡烛燃尽,炕上还蕴了一大滩烛油——屁点异状都没有。

神棍没好气,拉了灯绳,一头栽倒在炕上。

黑暗中,他瞪着眼睛看屋子顶棚,慢慢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屋顶和大梁的轮廓渐渐显露出来。

真是稀罕,这里的屋子还有大梁,现在大城市的屋子都不这么造了,“梁上君子”这种话,也只能意会了。

尹二马临死的时候,咕哝了好多话,他只听清一个字:“娘。”

不大可能是惦记死去的娘吧?

娘……

这个娘有很多组合,姑娘,亲娘,后娘,大娘……

大娘?

神棍忽然一个激灵,从炕上坐起来。

尹二马是乡下人,发音里带方言和乡音,很有点l和n不分,他说的“娘”,会不会是“梁”,大梁?

神棍的心砰砰跳起来,他重新拉着了灯,搬了张凳子搁在炕上,颤颤巍巍站上去,攀住了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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